三日后,秋日高照。
陆瑁信守承诺,亲率赵云、马谡等一众将领,仅带三百亲兵,轻车简从,抵达了高定的营寨。
寨门大开,高定与鄂焕早已率领麾下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卸下兵器,在寨门外,俯首跪迎。那颗属于雍闿的头颅,被盛放在木匣中,由鄂焕亲自捧着,高举过头。
“罪将高定,恭迎中都护!”
数万降兵,分列两旁,鸦雀无声。他们看着那名身披儒铠,从容下马的年轻主帅,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好奇,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瑁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矜之色。他快步上前,亲自将高定扶起,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诚恳地说道:“高将军能深明大义,斩杀国贼,实乃大汉之功臣,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他随即又扶起鄂焕,看了一眼木匣中的头颅,对众人朗声道:“雍闿已死,南中之乱,已去其半!诸位将士,皆是我大汉子民,此前不过是受奸人蒙蔽。今日,但凡归顺朝廷者,过往一切,既往不咎!”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入了数万降兵的心田。他们本以为会面临清算与羞辱,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如此宽厚的对待。
“中都护仁义!”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我等愿为中都护效死!”
“愿为大汉效死!”
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此起彼伏。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那股因内乱和战败而消沉的士气,在这一刻,被陆瑁的仁德,重新点燃!
高定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降对了人。
受降仪式之后,陆瑁下令,开仓放粮,犒赏三军,汉军与降军,同席而坐,共饮一觞,再无彼此之分。
而高定献上雍闿首级的消息,以及陆瑁“降者不究,反有封赏”的仁义之名,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南中。
越巂郡,太守府。
朱褒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府内焦躁地踱步。
雍闿的死讯,如同晴天霹雳,将他彻底打懵了。他与雍闿、高定,本是三家联盟,约定共抗汉军。可如今,联盟中最强的雍闿,人头都挂在了汉军的旗杆上;而高定,更是摇身一变,成了汉军的“功臣”!
这让他陷入了绝境。
降?他曾参与叛乱,恐难逃一死。
战?连雍闿和高定的联军,都被陆瑁在谈笑间分化瓦解,自己这区区越巂一郡之兵,又岂是那鬼谷传人的对手?
“报——”一名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启禀太守!汉军……汉军主力,已出建宁,正向我越巂郡,开拔而来!”
朱褒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他心丧若死之际,又一名亲信,匆匆入内,脸上却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
“太守!高定……高定派使者来了!”
“高定?”朱褒一愣,随即怒骂道,“那卖友求荣的无耻之徒,还有脸派人来见我?”
那亲信连忙道:“太守息怒!那使者说,他是奉了中都护陆瑁之命,前来……前来给您送一条活路!”
朱褒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连忙传令接见。
高定的使者,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将陆瑁对高定的处置,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他看着面色变幻不定的朱褒,缓缓说道:
“朱太守,我家主公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中都护说了,南中之乱,首恶唯雍闿一人。您与我家主公,皆是汉臣,若能迷途知返,朝廷非但不会降罪,反而会视作拨乱反正之功。若您愿降,我家主公,愿为您做保。若您执迷不悟……那雍闿的今日,便是您的明日。”
说罢,使者从怀中,取出一封陆瑁的亲笔信,呈了上去。
朱褒颤抖着双手,展开信纸。信中,没有一句威胁之言,只是陈述了天下大势,与朝廷平叛的决心,最后,还对他家人的状况,致以了亲切的问候。
这封信,彻底击溃了朱褒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长叹一声,将信纸,缓缓地放在桌案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对使者,深深一揖:“请回复高将军,也请代我,拜谢中都护……朱褒,降了。”
三日后,陆瑁大军,兵临越巂城下。
只见城门大开,朱褒亲率城中大小官吏,手捧太守印信与兵符,出城三十里,跪迎王师。
陆瑁大军,未放一箭,未损一兵,再下一郡。
至此,南中三郡,已定其二。剩下的,只有那个真正的南中之王——孟获。
汉军平定二郡之后,并未立刻向南中腹地,发动雷霆万钧的攻势。恰恰相反,六万大军的推进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他们开始安营扎寨,修筑工事,开垦田地,仿佛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戍边屯垦的。
这番举动,在南中诸部看来,是汉军畏惧南中天险与瘴气的明证。
南中之王,孟获的银坑洞内,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
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容黧黑,眼神中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孟获,正高坐于主位之上,大口喝着坛中的米酒。他的下方,坐着他的弟弟孟优,以及南中各大部落的洞主、酋长。
“兄长!”孟优举起牛角杯,大笑道,“那陆瑁小儿,不过是靠着些许阴谋诡计,侥幸胜了雍闿、高定那两个废物罢了!如今到了我南中真正的地界,你看他,不也成了缩头乌龟?我早就说过,汉人,离了城池与平原,便什么都不是!”
一名洞主附和道:“蛮王说的是!我南中有四毒——毒泉、瘴气、毒蛇、毒虫,更有山川之险。汉军那些娇生惯养的兵,还没见到我们的刀,就先死一半了!依我看,我们只需坚守不出,不出三月,他们自己就病死、饿死,滚回成都去了!”
洞内,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轻蔑与傲慢,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孟获将酒坛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站起身,声如洪钟:“说得好!但我孟获,岂是坐等胜利之人?传我将令!命各洞各部,集结兵马,三日之后,随我出征!我要让那陆瑁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蛮王威武!”
“踏平汉营,活捉陆瑁!”
在群情激昂的呼喊声中,无人注意到,洞外夜色里,几片“树叶”,正随着风,悄无声息地飘落,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汉军中军大帐。
陆瑁的面前,站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涂抹着油彩的无当飞军主将——王平。
“都查清楚了?”陆瑁的声音,平静无波。
“回禀中都护,”王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已尽数查明。孟获的主帐,设在夹山峪的银坑洞,此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路,易守难攻。其主力部队,约有五万,皆是各洞精锐,正向银坑洞集结。洞内,常驻孟获亲兵三千,由其弟孟优统领,守备森严。”
陆瑁点了点头,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那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沙土,精准地复原了夹山峪周边的所有地形。这是无当飞军,耗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用双脚一步步丈量,用生命一点点绘制出来的。
“三面环山……”陆瑁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三座陡峭的山峰模型,“这既是他的屏障,也将是他的囚笼。”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王平:“子均,大军正面佯攻,吸引孟获主力的任务,我已交予子龙。而你,和你麾下的无当飞军,将执行此战,最关键的一环。”
王平的呼吸,微微一滞。
陆瑁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沙盘中央,那个代表着银坑洞的模型上。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像一群真正的鬼魅,翻过这三座绝壁,绕过他的所有防线,直接出现在他的帅帐之中!”
“我要你……把他,生擒回来!”
王平的心,猛地一跳!
长途奔袭,翻越绝壁,中心开花,万军之中,生擒主帅!
这……这是何等大胆,何等疯狂的计划!
然而,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这,正是无当飞军,存在的意义!
“末将……领命!”王平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如铁。
两日后的深夜,月黑风高。
赵云率领的三万汉军主力,大张旗鼓地,向着夹山峪的正面谷口,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战鼓声、喊杀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无数的火把,将谷口照得亮如白昼。
孟获果然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亲率大军,在谷口设防,与汉军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他看着汉军一次次“徒劳”的冲锋,在自己的防线前,撞得头破血流,不由得在阵前哈哈大笑,更加坚信,汉军不过是外强中干。
他和他麾下的五万蛮兵,都未曾察觉。在他们身后,那三座被他们视作天堑的绝壁之上,正有七百个黑色的幽灵,在死神的引领下,悄然降临。
他们没有走任何一条路。他们的路,在悬崖之上。
只见一名飞军士兵,将一个系着细绳的特制铁爪,奋力向上抛出。铁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卡入了百丈悬崖上,一道不起眼的岩缝之中。他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之后,便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手脚并用,飞速向上攀爬。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七百名士兵,分成数十个小组,从不同的位置,开始向上攀登。他们行动时,悄无声息,除了偶尔岩石碎屑滑落的微响,再无其他声音。他们彼此之间,用最简单的手势,在黑暗中,传递着信息。
两个时辰之后,当谷口的喊杀声,依旧激烈之时,王平和他麾下的七百名飞军,已经全员,成功登顶。
站在山巅,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防备松懈的银坑洞大营,王平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做了一个“下”的手势。
士兵们立刻从背囊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长长的绳索,固定在山顶的岩石与树木上。他们顺着绳索,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滑向了山谷的腹地。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属于死亡的美感。
当最后一-名士兵,双脚踏上银坑洞大营后方的土地时,他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孟获所有的正面防线。
此刻,他们,就是一群闯入了羊圈的,恶狼。
王平再次打出手势,七百人的队伍,立刻分成了三股。
一股,由副将张嶷率领,负责捣毁蛮军的粮草与马厩,制造混乱。
一股,由校尉李恢率领,负责用无声的弩箭,清除掉从中军大帐到后山的所有暗哨与巡逻队,切断孟获的退路。
而王平自己,则亲率最精锐的一百名飞军,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匕首,直插敌人的心脏——孟获的帅帐!
行动,在同一时刻,无声地开始。
在营地的另一端,几处粮草堆,突然间,燃起了冲天的大火。紧接着,被割断缰绳的战马,开始在营地里,惊慌地四处奔逃、嘶鸣,将混乱,进一步扩大。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马惊了!”
负责留守的孟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焦头烂额,他立刻调集大部分的亲兵,前去救火、安抚战马。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只是声东击西的,前奏。
就在营地乱作一团之时,王平率领的一百名飞军,已经如同鬼魅般,穿过了层层营帐,抵达了孟获那顶装饰着虎皮与牛角的,巨大帅帐之外。
帐外的十余名亲兵护卫,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从黑暗中射出的、涂抹着麻痹药剂的弩箭,精准地命中咽喉,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一切,都准备就绪。
王平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士兵,做出了最后一个手势——突击!
“轰!”
一百名飞军,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帐门,冲了进去!
此刻,帅帐之内,几名留守的部落酋长,正在饮酒作乐,他们正嘲笑着前线汉军的不自量力,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已然降临。
“什么人!”一名酋长惊怒地站起身。
回应他的,是一抹划破空气的、冰冷的刀光。
战斗,在瞬间爆发,也在瞬间,结束。
这些飞军士兵,在狭小的空间内,展现出了令人恐惧的格斗技巧。他们手中的短刃,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划开敌人的喉咙。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三五人一组,便能轻易地,将一名勇猛的蛮将,死死地压制在地。
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呐喊,只有利刃入肉的闷响,和骨骼断裂的脆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帐内,除了飞军士兵,再无一个,能够站立的活人。
王平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帅位上,那张巨大的虎皮之上。
他眉头一皱。
孟获……不在!
就在此时,帐后,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一个充满暴怒的吼声:
“是汉人的奸细!保护夫人!”
王平心中一动,立刻带人,冲向后帐。
只见后帐之内,一名身材同样高大,但比孟获,更显精壮的蛮将,正护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与几名闻声赶来的飞军士兵,战在一处。那蛮将,正是孟获的弟弟,孟优!
“拿下!”王平一声令下。
数名飞军,立刻从不同的角度,扑了上去。
孟优虽然勇猛,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便被飞军士兵,用一种奇特的擒拿术,锁住了关节,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平走到那位花容失色的夫人面前,冷冷地问道:“孟获在哪?”
那位夫人,正是孟获的妻子,祝融夫人。她虽然心中惊惧,但依旧昂着头,厉声道:“你们这些汉狗,休想从我口中,知道大王的一丝消息!”
王平不再理她,他走到被压制的孟优面前,将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
“我再问一遍,孟获,在哪?”
孟优感受着脖颈间那刺骨的寒意,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他看了一眼祝融夫人,又看了看王平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终于,还是屈服了。
“兄长……他……他正在前线的望楼上,亲自督战!”
王平的眼中,精光一闪!
好一个孟获,竟然如此身先士卒!
“带上他们,跟我走!”
王平立刻下令,押着孟优和祝融夫人,冲出帅帐,直奔前线而去。
而此刻,在前线谷口的望楼之上,孟获正看着自己的军队,将汉军的又一次进攻,轻松击退,不由得志得意满,放声大笑。
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自己的中军大营,火光冲天,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他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正要下令,派人回去查看,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蛮王,不必看了。你的大营,已经完了。”
孟获猛地回头!
只见望楼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着黑衣的汉军!为首一人,正是王平!而在他的手上,还押着自己的弟弟,孟优!
“孟优!”孟获目眦欲裂,“你们……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王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说道:“孟获,中都护有请。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带你走?”
“狂妄!”
孟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如同一头暴怒的猛虎,向着王平,直扑而来!
他乃南中第一勇士,岂会束手就擒!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天罗地网。
数名飞军士兵,同时从怀中,甩出数条系着铁爪的绳索。那绳索,在空中,发着“呜呜”的声响,从四面八方,缠向孟获。
孟获刀法虽猛,但终究无法同时,砍断所有的绳索。只一瞬间,他的手脚、身体,便被绳索,死死地缠住!
他奋力挣扎,力气之大,竟让几名飞军士兵,都险些站立不稳。
就在此时,王平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孟获的身前,避开他那依旧在胡乱挥舞的战刀,手肘,精准而又迅猛地,击打在孟获的后颈之上!
“呃……”
孟获只觉得眼前一黑,那股足以开碑裂石的巨大力气,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他的身体一软,缓缓地,跪倒在地。
南中之王,就在自己的阵前,在数万大军的眼皮底下,被汉军的特种部队,生擒活捉!
当王平押着被捆得如粽子一般的孟获,出现在望楼的边缘,让他麾下的所有蛮兵,都能清晰地看到时,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蛮兵,都呆住了。
他们的王,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神,竟然……就这么,被抓了?
下一刻,山崩海啸般的,恐慌,开始蔓延。
而汉军阵中,早已准备就绪的赵云,看到望楼上升起的,代表成功的红色信号箭,他拔出佩剑,向前一指,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全军,出击!”
士气崩溃的蛮军,在汉军的铁蹄之下,一触即溃。
这一夜,无当飞军,一战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