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重启调查的风声,如同冬日里的一阵阴风,吹过青玄宗外门各个角落,虽未带来即刻的冰雪,却让不少心中有鬼或身处边缘的弟子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寒意。废旧材料堆放点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也未能完全免疫。偶尔会有刑堂的低阶弟子前来巡查,虽只是走马观花,但那审视的目光依旧让此地的杂役们噤若寒蝉。
石历(鹿笙)的表现,堪称底层修士应对上官巡查的范本。他永远是那副惶恐中带着几分麻木的模样,问话时答得磕磕绊绊,眼神躲闪,将一个小人物对权势的畏惧表现得淋漓尽致。巡查弟子见惯了这等反应,加之堆放点环境污秽,气息浑浊,往往待不了多久便会匆匆离去,并未对石历这个“老熟人”产生任何额外的兴趣。
然而,在这完美的伪装之下,鹿笙的警惕性已提升至最高。《弈天筹》时刻处于半激活状态,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任何可能指向自己的恶意或窥探。“坤元敛迹”之术运转到极致,她甚至刻意引导一丝古战场废料特有的腐朽煞气萦绕自身,使得她看起来更加“晦气”,令人不愿久视。
突破筑基九层的冲动被强行压下,那瓶珍贵的“寂灭煞元”也被深藏于寂灭令空间的最深处。眼下绝非突破良机,任何剧烈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成为黑夜中的明灯。
但坐以待毙绝非鹿笙的风格。既然暂时不能向上突破,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更深层的地方——地下。
堆放点常年堆积各种废弃材料,其中不乏蕴含灵气的矿石残渣、破碎的阵法基座碎片等。这些物品与大地接触,经年累月,其残留的灵气或特殊波动,是否会与地脉产生某种交互?而那股被她和黑莲同时感应到的、与古战场煞气同源却更为精纯隐晦的吸引之力,源头是否就藏在这片土地之下?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劳作方式。在清理废料时,会“不经意”地将一些较重的、蕴含土石之气的废料堆积在几个特定的、地势较低洼的区域。表面上是为了方便集中处理,实则是在利用《戍土归藏诀》对大地气息的感应,悄然探查着地底深处的能量流动。
过程缓慢而需要极大的耐心。她不能动用明显的神识探查,那无异于自我暴露。只能依靠土行罡元与大地的天然亲和,去感知那细微至极的脉络。
一日,两日……十天过去,似乎一无所获。地底深处除了厚实沉凝的土行之气,并无异常。
但鹿笙没有放弃。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弈天筹》和黑莲的感应。这一晚,月色昏暗,她盘膝坐于小屋之内,却没有修炼,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戍土归藏诀》,将自身想象成一块石头,一捧泥土,努力与脚下的大地达成更深层次的共鸣。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她心神即将耗尽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的波动,如同深水中的暗流,自地底极深处一闪而过!
这波动并非灵气,也非寻常煞气,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古老的“寂灭”之意,带着万物终结的沉静与死寂!与毁灭黑莲的本源,与她那寂灭罡元的属性,同出一辙!
“找到了!”鹿笙心中剧震,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迅速敛去。
源头果然在地下!而且,这股寂灭之意的精纯度,远超她之前炼化的古战场煞气,甚至比那星陨火核更为深邃!难道这堆放点下方,埋藏着某件寂灭一道的古老遗物?或者……是一处被遗忘的寂灭地脉节点?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天大的机缘!若能汲取这股力量,她的寂灭道基将得到无法想象的夯实与提升,突破筑基九层将水到渠成,甚至对凝聚寂灭金丹都有莫大好处!
然而,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这股波动如此隐晦,显然被某种天然阵法或强大封印所掩盖。强行探寻或汲取,会不会触发未知的禁制?引来不可预料的后果?而且,此地毕竟是青玄宗门内,一旦动静稍大,后果不堪设想。
《弈天筹》开始疯狂推演各种接触和利用这股地下寂灭之源的方案,但无一例外,都伴随着极高的风险。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如何在不引发外界察觉的情况下,打通一条连接地底的隐秘通道?
鹿笙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废料上。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她脑中成型。
或许……不需要主动打通。可以利用这些废料本身,以及地底可能存在的天然缝隙或薄弱点,布置一个聚灵(聚煞)兼隐匿的复合阵法,如同埋下一根根“针管”,悄无声息地将地底的寂灭之力引导上来,再借助古器碗和黑莲进行转化吸收。
这个阵法必须极其隐蔽,不能有任何明显的灵力波动,最好能借助废料自身的气息和堆放点的环境作为掩护。
接下来的日子,鹿笙的工作变得更加“勤恳”。她更加细致地对废料进行分类,并“主动”承担了重新规整几个老旧废料堆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她巧妙地将一些特定的、蕴含不同属性残余能量的废料,按照《弈天筹》推演出的阵基方位,埋入地下或堆积在特定位置。
比如,将带有微弱金气的金属碎屑埋于西方位(金),将腐朽的灵木残骸置于东方位(木),将水渍斑斑的废弃符纸堆在北方位(水),将地火殿的炉渣藏在南方位(火),而中央阵眼处,则埋下了那截已失去煞气的断箭残骸(土行引子,兼带一丝寂灭印记)。
整个过程看似杂乱无章,完全符合一个杂役整理废料的正常行为,没有丝毫阵法痕迹外露。唯有鹿笙自己知道,一个借助五行废料之气掩盖、以寂灭印记为引的简易“五行敛煞阵”正在缓缓成型。此阵并无攻防之能,唯一的作用就是汇聚并微弱放大地下那股寂灭波动,并将其引导至阵眼处。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需要时间让废料之气与地脉缓慢交融。鹿笙不急,她有的是耐心。
就在阵法初步布置完成的当晚,她于子夜时分悄然来到阵眼位置,盘膝坐下,双手按地,将一缕神识附着在土行罡元上,沿着那截断箭残骸,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这一次,感应清晰了许多!那股精纯的寂灭之力,如同一条沉睡于地底深处的暗河,冰冷、浩瀚、死寂,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虽然目前能引导上来的只是丝丝缕缕,但对于鹿笙而言,已是弥足珍贵。她引导着这丝寂灭之力融入自身罡元,顿时感到修为瓶颈又松动了一分。
“成了……”鹿笙心中一定。虽然只是初步连接,但无疑打开了一扇通往宝库的大门。
然而,就在她沉浸于这细微收获的喜悦时,《弈天筹》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警示:在那地底寂灭之力的深处,似乎……还混杂着一缕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意志波动?那波动并非残留的混乱意念,而是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沉睡了万载的……冰冷审视感?
鹿笙的心猛地一沉。
这地底埋藏的,恐怕不仅仅是无主的寂灭之源那么简单。
潜龙掘地,本以为发现的是宝藏,却可能同时惊醒了某种沉睡的存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谨慎再谨慎。机缘之下,大凶暗藏。这青玄宗的地底,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她这尾潜鱼,又能否在这深水暗流中,攫取到属于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