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脏雷鸣,道基初固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石历(鹿笙)依旧每日往返于堆放点与藏经阁杂书区,但周身那股因长期接触废料而产生的晦涩之气,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步伐依旧看似沉重,却多了一份扎根于大地的沉稳。落在偶尔关注他的赵坤眼中,只当是这散修经过西山矿洞一役后心性略有成长,或是那《戍土归藏诀》修炼得更为扎实了些,并未深究。
这日,赵坤心情颇佳,果然将石历唤至跟前,捋着短须道:“石历啊,你近来做事还算勤勉。本执事今日需往藏经阁内层选取一门术法,你且随行,负责记录、搬运玉简,也可长长见识。记住,内层规矩森严,不得喧哗,不得四处张望,一切听我吩咐,否则立刻逐你出去!”
鹿笙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神色,连连躬身:“多谢赵执事提携!小的明白,定当谨守规矩,绝不给您添乱!”
踏入藏经阁内层,环境与外层杂书区判若云泥。灵气氤氲,光线柔和,一排排由暖玉或沉香木制成的书架井然有序,上面陈列的玉简、帛书皆灵光隐隐,散发出不同属性的能量波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书卷气,令人心神宁静。偶尔有筑基期的内门弟子或执事安静地穿梭其间,气氛肃穆。
鹿笙低眉顺眼,紧跟在赵坤身后,手中捧着一个准备好的空白玉简和记录笔墨,完全一副合格杂役的模样。然而,她的神识在《弈天筹》的加持下,已如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开来,并非贪婪地探查那些被强大禁制保护的核心功法区域,而是精准地捕捉着空气中流转的信息碎片、书架分类的标识、乃至其他弟子低声交谈时泄露的只言片语。
赵坤在内层显然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在外层那般随意。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存放土系、金系低阶术法的区域。鹿笙默默跟随,眼角的余光却将路径两旁书架上的标识尽收眼底:《基础阵法图解》、《低阶符箓大全》、《灵药辨识初解》、《金丹大道浅析》(残篇)……
《金丹大道浅析》!鹿笙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色如常。她看到那枚玉简被放置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禁制光芒也较为暗淡,显然并非热门典籍。
赵坤在土系术法前驻足良久,最终选取了一门名为《磐石护身障》的防御术法,又在金系区域挑了一门《金光指》的攻击术法,皆是筑基期常见的中规中矩的选择。办理借阅手续时,鹿笙恭敬地递上玉简和笔墨,记录下术法名称和编号。
整个过程,她没有表现出对任何其他典籍的多余兴趣。直到赵坤准备离开时,她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低声请示:“赵执事,那边角落似乎有些玉简摆放歪了,小的能否去整理一下?免得落了灰尘,坏了规矩。”
赵坤心情正好,瞥了一眼那偏僻角落,见确实有些凌乱,便不在意地挥挥手:“去吧,手脚利索点,莫要碰坏了东西。”
“是!”鹿笙应声,快步走向那个角落,目标直指那枚《金丹大道浅析》(残篇)。她并非要盗窃或强行破除禁制,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她的方法更为巧妙。
只见她拿起旁边几枚真正摆放不齐的空白玉简或无关紧要的杂记,小心地将其归位。在整理到那枚《金丹大道浅析》附近时,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玉简下方的沉香木架,一缕微弱到极致的寂灭罡元,混合着《弈天筹》模拟出的、与这内层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温和神识,如同流水般渗透进保护玉简的禁制缝隙之中。
这并非破坏,而是“共鸣”。寂灭罡元的特性是“归于虚无”,对能量结构有极强的渗透性,而《弈天筹》则能模拟出符合禁制识别机制的“安全信号”。刹那间,玉简表面的禁制光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段关于金丹凝聚初期“精气神三宝合一”的基础论述片段,以及几句关于“丹火初生,需以水土调和,忌心浮气躁”的告诫性文字,如同惊鸿一瞥,被鹿笙的神识瞬间捕捉、记录。
整个过程不足一息,禁制便恢复了正常。鹿笙也已将旁边几枚玉简整理完毕,恭敬地退回到赵坤身后,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吧。”赵坤并未察觉异常,带着新得的术法,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内层。
回到堆放点的小屋,禁制开启。鹿笙盘膝而坐,仔细回味着那惊险一瞬得到的信息。虽然只是碎片,但“精气神三宝合一”的观点,与她以五行筑基、强化五脏精气、锤炼神识(神)的道路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更明确的方向。而“丹火初生,需水土调和”的告诫,更是印证了她以《戍土归藏诀》和《上善若水功》为基础的正确性。
“果然,前人的经验弥足珍贵。”鹿笙心中暗忖。这次冒险,收获远超预期。不仅验证了自身道路,更重要的是,她成功测试了以寂灭罡元和《弈天筹》巧妙渗透低阶禁制的可行性,为日后可能的机会打开了思路。
当然,她也清楚,内层核心区域的禁制必定强大无数倍,此法绝非万能。但这一次小小的成功,无疑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她将这段信息融入《弈天筹》的推演模型,对金丹大道的规划愈发清晰。随后,她收敛心神,再次投入到枯燥却坚实的修炼中。五脏五行循环缓缓运转,吸纳着古器碗转化来的能量,稳固着筑基第八层的境界。
藏经阁内层的一瞥,如同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盏遥远的灯塔。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方向已然更加明确。鹿笙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匠人,继续打磨着自身的“器”,等待着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潜龙虽已能隐约望见云层之上的风景,却深知,腾飞之前,仍需深潜。下一次潜入内层,或许将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