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谷口的空地上,晨雾刚散,柳玄就带着镇上两个石匠忙开了。石匠老李蹲在地上,将水平仪放在石碑基座上,眼睛盯着气泡:“再往左挪半寸,不然碑要歪。”另一个石匠老张应着,双手扶着石碑侧面,柳玄则在后面推,三人合力调整,直到水平仪的气泡稳稳停在中间,老李才点头:“成了,这下扎实。”
阿辰蹲在碑前,手里的血剑斜着,剑尖轻轻刮去碑面的浮土。他眉头微蹙,指尖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放轻——生怕力道没控制好,蹭花了“守谷人不困于血,不惑于力”这八个字。每刮一下,细碎的石末就落在他的袖口,他也不在意,只偶尔抬头看一眼林砚,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动作对不对。
“该刻清寒的名字了。”林砚拿着磨得锃亮的凿子走过来,掌心先按在碑的右侧——那里刚好有一块没被风化的平整区域。刚贴上去,胸口的“寒”佩突然泛起淡青色的微光,顺着他的掌纹漫开,在碑面圈出巴掌大的范围,边缘还隐约透着霜木叶的纹路,像是苏清寒在悄悄选刻字的地方。
“我来递墨斗!”阿禾早把墨斗攥在手里,跑过来将线的一端按在碑角。林砚拉着线往后退,手指轻轻一弹,“啪”的一声,墨线在碑面留下一道利落的黑痕,正好把“苏清寒”三个字的位置框住。他握着凿子,指尖抵着凿头,慢慢往下刻——凿子与石碑碰撞,发出“笃、笃”的轻响,碎屑簌簌落在衣襟上,他却没分心,每一笔都顺着墨痕走,连“清”字的三点水,角度都和苏清寒笔记里的字迹隐隐呼应。
等最后一笔刻完,日头已升到头顶。两个石匠合力将石碑扶进基座,用碎石块把缝隙填实,柳玄拿铁钎敲了敲碑底,“咚”的一声闷响,透着十足的扎实。阳光照在碑上,“苏清寒”三个字的墨痕还没干,泛着亮,“寒”佩的微光落在字上,像是给名字镀了层浅青的膜。
“看!碑顶有霜木叶的影子!”阿辰突然踮着脚,手指戳向碑顶的光斑。众人抬头,只见旁边那棵新栽的霜木,枝叶刚好斜过来,一片手掌大的新叶挡在碑顶,投下的影子落在碑面,叶脉清晰,叶尖还有个小小的缺口——和苏清寒夹在笔记里的那片霜木叶,一模一样。柳玄凑过去看了半天,笑着拍了拍林砚的肩,“这姑娘,还在陪着我们呢。”
“该去临渊镇啦!”阿禾早把布包收拾妥当,里面除了给双丫髻女孩的霜木叶,还装着林砚抄的半页剑谱——是阿辰特意让她带的,说要教双丫髻女孩画剑招。一行人顺着山路往下走,沿途的霜木林里,不时能看见采草药的居民:穿蓝布衫的大婶蹲在路边挖蒲公英,看见他们就直起腰,挥着药篮喊,“林小哥,阿禾!晚上来家里喝野菜汤啊!”阿禾也挥着布包应,“好呀!我带霜木叶给你看!”
走到临渊河边时,渡口的老槐树刚发新芽,淡绿的叶子垂在水面。双丫髻女孩早坐在树桩上等着,手里举着一双新布鞋,鞋面上还绣了朵淡绿的小霜花,看见阿禾就蹦起来:“阿禾!你的鞋!我妈妈绣了好久!”她妈妈跟在后面,手里的竹篮盖着蓝布,掀开就闻见红枣米糕的甜香,“快尝尝,刚蒸好的,热乎着呢。”
柳玄已从船上搬下木桌,用粗布擦了擦桌面的水汽,又摆上四五个粗瓷碗。河边的渔网里,七八条鲫鱼还在蹦跳,鳞片沾着水,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这鱼啊,前阵子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老渔夫蹲在河边杀鱼,手里的刀子飞快地刮着鱼鳞,“现在好了,昨天一网捞了二十多条,都是鲜活的!”说着把杀好的鱼放进竹筐,“清蒸最鲜,我让老婆子在镇上烧着水呢,等会儿就端来。”
没等多久,老渔夫的老伴就提着砂锅过来,揭开盖子,热气裹着鱼香扑面而来。林砚夹起一块鱼肉,刚放进嘴里,鲜美的汁水就在舌尖散开——是临渊河特有的清甜。这时,胸口的“寒”佩突然热了一下,像揣了块温玉,他抬头望向河面,风推着水波过来,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水面突然掠过一点淡青,像片叶子的影子,转瞬又融进波纹里。阿禾也看见了,拉着林砚的袖子小声问,“林哥哥,刚才那是清寒姐姐吗?”林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呀,她也在尝这河里的鲜鱼呢。”
阿辰和双丫髻女孩跑到河边追着玩,忽然看见一片霜木叶顺着水流漂来——叶子边缘还带着点嫩黄,是刚从树上落的。阿辰赶紧蹲下来,指尖刚碰到叶面,手里的血剑突然“嗡”地轻颤,淡红色的光顺着指尖传到叶子上,叶子转了个圈,竟顺着水流往上游漂,朝着寒月谷的方向。双丫髻女孩拍着手喊,“它要去看谷口的石碑吧!”阿辰点头,望着叶子的方向笑,“肯定是,它也想看看清寒姐姐的名字。”
夕阳把山路染成橙红色时,众人往寒月谷回。阿禾坐在林砚身边,手里攥着半块米糕,小口小口咬着,嘴里哼着镇上孩子教的小调,调子软软的,飘在风里。阿辰走在后面,手里的血剑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偶尔抬手挥一下,练着“寒月一剑”的起手式——剑风扫过路边的草叶,却特意绕开了刚冒头的新芽。林砚低头摸了摸胸口的“寒”佩,古玉温温的,像有片霜木叶在里面轻轻晃。他抬头看了看前面蹦蹦跳跳的阿禾,又看了看认真练剑的阿辰,心里满是踏实——这太平日子,终究是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