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轱辘碾过初夏发烫的土道,辙印里沾着未散尽的麦壳——赶车商人跳下车,擦了擦额头的汗,伸手解开印着金黄玉米穗的粗布袋。倒出的春玉米种滚在掌心,颗颗黄中带白,比麦粒略大,指甲掐开能看见乳白的芯,攥在手里时,鼻尖能闻到淡淡的清甜谷物香。“这是‘甜糯玉米’,现在种下去,霜降前就能收,嫩穗煮着吃能抿出甜水,”他从布袋里掏出个裹着青壳的嫩玉米棒,撕开一角露出饱满的玉米粒,“就是得防三样:刚抽茎时秆子细,一阵大风就吹折;玉米螟钻进穗子里啃,好好的穗子能空一半;花期要是缺肥,穗小粒少,收成就差!”阿石接过种子,指腹搓掉沾着的细土,转头看向刚收完冬麦的地——地里还留着粉碎的麦秆,用锄头一翻,土松散得能攥成块又不粘手,正好种玉米。
阿石带着族人把冬麦田翻得深些,翻出来的麦秆碎里还混着零星的麦壳,他又扛来去年攒下的腐熟牛羊粪,粪肥里裹着些未完全烂透的干草屑,撒在垄上时,风里飘着温温的土腥味:“这粪肥能补氮,玉米花期不缺养分,穗子才能长饱满。”接着,大家开始搭玉米架:选手腕粗的胡杨枝截成六尺长当立柱,每隔四尺扎进土里一尺深,用脚把根部的土踩实;再扯来拇指粗的麻绳,在立柱间织成半人高的网格——麻绳提前浸过桑籽油,晒透后耐晒耐腐,能撑到玉米成熟。“玉米茎秆会顺着网格爬,既不会被风吹倒,穗子垂在半空还透风,不会捂烂,”阿石边拉绳边教族人调整绳的松紧,孩子们跟在后面,帮着递打结用的木楔子。
玉米种撒下去没十天就冒芽,嫩茎顶着两瓣狭长的绿叶,像刚睡醒的小笋。等茎秆长到一尺高时,阿筑带着人去加固支架:在每根立柱根部再培上半尺厚的土,用锄头拍实;把松了的麻绳重新拉紧,再用木楔子固定在立柱上:“入夏风大,架稳了秆才不会折。”没过多久,玉米茎秆就顺着网格往上爬,还长出了细细的气根,抓着麻绳越爬越稳,秆子也渐渐变粗,再也不怕刮风。
又过了些日子,玉米开始抽穗,阿药巡田时发现,有些穗子的叶鞘里藏着细小的玉米螟幼虫——虫子正往穗子里钻,已经啃出了小缺口。“得赶紧治!”她回部落抱来一大捆苦楝叶和晒干的艾草,按二比一的比例放进大陶锅,加满井水烧开后转小火煮半个时辰,放凉后加了小半勺盐搅匀,装进带长喷嘴的葫芦喷壶。她站在玉米架下,把喷嘴伸进穗子和叶鞘的缝隙里仔细喷,苦楝叶的苦味能呛走幼虫,艾草的气味还能防其他虫子靠近。连喷了三天,再看穗子,没再出现新的虫眼,之前被啃的小缺口也慢慢长好,穗子一天天变得饱满,玉米粒渐渐鼓了起来。
深秋时节,玉米架上挂满了成熟的玉米穗——青壳已经变黄发干,剥开壳,里面是金灿灿的玉米粒,颗颗饱满,用手一搓就往下掉。女人们提着竹篮来掰玉米,苏清寒专挑刚黄壳的嫩穗,放进陶锅里煮,水刚开,甜糯的香味就飘满了部落,孩子们围着灶台转,等着第一锅煮玉米;阿巢则把老些的玉米穗掰下来,剥出玉米粒,一部分晒干后装布袋存着,冬天磨成玉米面,和麦面掺在一起做饼,咬着有嚼劲;另一部分留着当种子,装在陶罐里封好。等玉米秆枯黄后,男人们把秆割下来,铡成小段,拌进牛羊圈——牛羊吃了这掺着玉米秆的饲料,不到一个月就长肥了一圈,身上的毛亮得发光,为过冬攒足了力气。
没过多久,之前来换冬麦的商队赶着牛车来了,一进部落就闻见了玉米饼的香味。阿巢递过一块刚烙好的热玉米饼,商人咬了一口,嚼着甜糯带劲,连说:“这饼比我吃过的杂粮饼还香,有正经玉米味!”当场从牛车上搬下一台新石磨——石磨是青石做的,磨盘比部落里的旧磨大一圈,磨齿更密,转动起来更省力,磨出的玉米面又细又匀,他用石磨换走了四筐新鲜嫩玉米和三袋干玉米粒。临走前,商人从布囊里掏出一袋种子,递给阿石:“这是‘水果玉米’种,比甜糯玉米还甜,嫩的时候能生吃,咬着像水果,你们明年春天种正好!”阿石接过种子,装进刻着狼纹的陶罐,放在窑洞的种子架上,和冬麦种、南瓜种排在一起,罐子里的种子,又添了新的希望。
玉米架旁,新的“玉米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两穗垂落的金黄玉米,穗须还带着点褐色;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玉米网格架纹、阿药的苦楝艾草防虫纹、阿筑的支架培土加固纹,还刻了个女人掰玉米的小图案,看着满是烟火气。
傍晚时分,驿道上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商人骑着马过来,马背上的布袋印着红薯叶图案。他远远就喊:“听说你们种出了甜糯玉米!我带红薯种来啦!现在种,冬天就能收,蒸着吃、烤着吃都甜,还能晒红薯干,藤叶切碎了喂猪,猪吃了上膘快!”族人们笑着迎上去,手里捧着刚煮好的嫩玉米,递给商人尝。玉米的甜香混着深秋的凉风,飘得很远,远处的夕阳把玉米架和共生碑染成了暖黄色,连空气里都满是踏实的丰收味。
阿石望着满架的玉米穗,对林砚说:“从初夏种玉米到深秋收获,地不荒,粮不断,这就是跟着土地过日子的踏实劲。”林砚点头,看着孩子们抱着玉米棒在架下追跑,轻声说:“人和土地共生,你用心侍弄它,它就给你实打实的收成,日子自然就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