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二年正月,华光再一次充盈满室。
舜英终于到了炼气期最后的阶段,第九重境。
接下来,只需修至九重大圆满,就可以尝试筑基了。
舜英按捺住澎湃的心绪,不能急,还是要稳扎稳打,再积蓄四五年光景,况且凭她的资质,且没有筑基丹,这筑基只怕未必顺利。
不过现在还无需杞人忧天,她现阶段要做的就是一点点将第九重境修至圆满。
三月,春光正好。
又是一年桃花开时,桃花堤畔,粉霞如盖。唯一可惜的是,陪她一起赏花的,是康麻子这个老登。
康熙现在真的是丑得叫人没眼看。
皱纹纵横交错,老人斑爬满脸颊,还有那一颗颗麻坑……
舜英揉了揉眼睛,“听闻前朝又有人疏言国本,皇上倒是好雅兴,还有闲心思出来赏花。”
康熙不悦地哼了一声,“他们忧心的哪里是国本,分明急着另寻新主!”
暖风拂面,粉莹莹的花瓣漫天飞舞,舜英抬手接住了一枚柔软的桃花瓣,“皇上也不必置气,这比起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已经是安生多了。”
准确说,不安生的全都被康麻子贬的贬、斥的斥、杀的杀,头铁的已经基本不剩了。
康熙抬眼看桃花堤春色畅美,眉头略略舒展,“朕已经是花甲之年了,最近朕时常想起刚登基时候的事情……甚至时常想起鳌拜。”
舜英暗道,老娘我对你早年智擒鳌拜的英勇事迹并不感兴趣。
“皇上也会想念自己的敌人吗?”舜英带着几分揶揄。
康熙摇了摇头,“鳌拜不是朕的敌人,他充其量只是擅权,从无反意。”——要不然朕也不可能饶其性命。
“哦?”在许多荧屏之上,鳌拜简直被塑造成了大魔王。
可实际上这位还真是满清忠烈,只可惜,康熙想大权独揽,容不下这位擅权之臣。
康熙笑了笑,“其实朕当年的确是有些冲动了,当时朕太年轻,太激愤,不懂的转圜之理。”
但同时,他无比怀念年轻的岁月。
“朕老了。”康熙长长叹了口气,复又看向青春蓬勃的佟二,“你已经练气九重了,距离筑基应不远矣。”
舜英点了点头,“如无意外,再过个四五年、五六年,就可以尝试筑基。”
“尝试……?”康熙眉头一紧。
舜英叹气,“我今生资质平平,此间世界灵气又这般稀薄,而且连颗筑基丹药都没有。我实在没有把握一次性成功。”
康熙急忙问:“若是失败会怎样?”
舜英忙笑着道:“皇上别紧张,筑基而已,并无太大风险。纵然一次失败,只消调养个一年半载,便可二次尝试。”
康熙如何能不紧张,“失败一次,便要调养一年半载,若是十次八次……”朕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康熙心中清楚,自己已经是垂暮之年,四五年、五六年,他或许等到,可若是十年八年……
舜英黑着脸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差劲!”还十次八次,瞧不起老娘是咋滴?
佟二语气如此不恭,康熙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复又露出笑容,“表妹有信心就好。”
暂且撂下这个话题,康熙傲然自得地道:“自秦汉以来,称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绵长,无如朕之久者。今年万寿之际,朕打算办个千叟宴,介时便邀满汉老叟,赐宴赐酒,好生热闹一番。”
康熙露出了向往之色,却瞥见了佟二那副瘪嘴斜眼的臭德行。
康熙好心情瞬间坏了大半,“怎么,你觉得不好么?”
“国库空虚,皇上还有这份兴致呢!”舜英凉凉道。
康熙老脸黝黑,“此次千叟宴不动用国库,皆出自内库!”
呵呵哒,还不都是民脂民膏?
“算了,皇上高兴就好。”舜英虽看不惯,但也没有英勇力荐的爱好,顶多就是说说风凉话罢了。
康熙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朕与佟二,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了!”康熙心中不快,便直接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老登你早该滚了!
舜英面上客气,心里骂骂咧咧。
銮舆刚刚走远,岁余便忙将自家娘娘搀扶了起来,“娘娘,起风了,咱们回吧。”
回到翠薇馆,岁余屏退了左右,才低声嘟囔道:“娘娘是贤妃,才有那般谏言,皇上倒是不好,不但不采纳,还甩您脸色瞧!奴才觉得,若换了是唐太宗这样的明君,便断不会如此!”
舜英忍不住笑了,拿康麻子跟李世民比,这有可比性吗?
“你读书倒是不少,知道太宗最能纳谏。”舜英笑眯眯摸了摸岁余的脑袋。
岁余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说来都是娘娘严厉,总是叫她读这个、背那个的,虽然她并不怎么用功,但几十年下来,总归肚子里还算有些墨水。
“哦,对了,把魏征的那篇《谏太宗十思疏》背一背吧。”舜英一脸淡定地说。
岁余嘴角抽搐,又要背书?!我就算背下来了又什么用,难不成我还有机会给皇上上疏谏言吗?
“奴才还要教新来的宫女读书识字……”岁余弱弱道。
“这种小事交给红藕就好了。”舜英笑眯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底下绝大多数的差事早分派出去了!要不然岁余哪有闲工夫成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还有闲心思烧栗子吃呢!
“哦,对了,不光要背,更要深刻理解其含义,我回头要考的。”舜英笑容灿烂地道。
岁余身子一晃,几乎要倒下。
这时候,红藕抱着字画走了进来,屈膝道:“娘娘,您的这几幅字画已经装裱好了,可要挂起来?”
舜英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只五彩龙纹大缸,“扔这个里头就是了。”她的画作有什么好挂的,若不是红藕喋喋不休,舜英甚至觉得都没必要装裱。
红藕悻悻地将字画放进了大缸中,她疑惑地看着岁余,“岁余姑姑这是怎么了?”
岁余只好连忙打起精神,摆出教引嬷嬷的款儿,“无事,你下去忙吧。”
“是,那奴才去教花柔、玉净她们几个读书认字去了。”红藕屈膝福了福身子,便伶俐地退下了。
曾几何时,岁余也是个伶俐又勤快的小丫头。
岁月不饶人啊。
舜英凉凉睨了岁余一眼,“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背书!”——她也要去闭关了。
岁余满目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