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那些用破布和茅草搭成的棚子,根本挡不住风雪。
人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冻得瑟瑟发抖,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吟。
当那一骑银白的身影出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是官兵又来驱赶,恐慌不已。
谢苓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丢给身后的秦浅。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棚子前,对着里面的人深深一拜。
“朕,是大邺皇帝,谢苓。”
人群中一阵骚动,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
女皇帝?
她来这里做什么?
谢苓抬起头,开口说道:
“家国不宁,都是我的过错。”
“是我无能,未能保得你们一方安居乐业。”
“我愧对黎民,今来,只想向大家道歉。”
“朕登基以来,为肃清朝堂,杀了很多人。”
“朕的手上,沾满了血。”
“但朕向你们保证,那些血,流的都是该流之血,杀的,都是鱼肉你们的贪官污吏,国之蛀虫!”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朕今日来此,不是为了炫耀威仪。”
“是来认罪的。”
她说着,竟对着眼前成千上万的流民,深深地,弯下了腰。
“朕为大邺,为皇室,向你们请罪。”
“为过去的苛政,为曾经的战乱,为让你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向你们请罪。”
“朕在此立誓,自今日起,与民更始!”
“朕会开仓放粮,让你们吃饱穿暖。”
“朕会兴修水利,鼓励农耕,让你们有田可种,有家可归。”
“朕会为你们的亡亲,立碑超度。”
“朕只要你们,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亲眼看着,朕是如何为你们,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话音落下,天地间一片寂静。
风雪,似乎都停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那哭声,仿佛是一个引子,瞬间点燃了所有积压在心底的委屈、痛苦与绝望。满城哭声,惊天动地。
谢苓缓缓直起身子,眼眶微红,双手却紧紧握拳。
随后,她向赶来的京兆尹下令:“即刻发放粮食,安排屋舍。”
“到今日黄昏之前,朕要看到,每一个挨饿受冻流离之人,都能吃饱饭有地方住。”
京兆尹跪地领命。
随后谢苓也没离开,就这么和流民一起待在棚户区。
百姓们自发地排起长队,领取粮食,被安排入附近腾出来的官舍。
而谢苓则一直在他们面前,不曾离开半步。
最后是秦浅上前提醒,女帝才登上马,在万众感激的目光中,缓缓离开。
《罪己诏》颁行天下。
女帝亲临流民营,与民同食的消息传遍了大邺的每个角落。
紧接着,一道道政令,从皇城发出,迅速地落实到了每一处州府。
开仓,放粮,安抚流民。
减税,免赋,鼓励农桑。
林稚鱼坐镇中枢,调度百官,将每一条政令都有条不紊地贯彻下去。
万民得实惠,将士得士气。
大邺,终于缓缓地,恢复了生气。
人们渐渐有了希望。
******
凤武二年的初春,大朝会。
金銮殿上,气氛早已不复当年的肃杀。
百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谢苓端坐龙椅,听着户部尚书汇报着今年春税的喜人成果,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就在议程将要结束之时,一个身影从武将之首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银白色的王爵朝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俊美如神只。
正是靖王,魏靖川。
满朝文武,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魏靖川向来话少,在朝会上除了军国大事,几乎从不发言。
今日,是为何故?
众目睽睽之下,魏靖川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下。
非朝拜大礼,亲王缘何行此重礼?
连龙椅上的谢苓,都微微蹙起了眉。
“靖川,你这是做什么?”
魏靖川抬头,目光诚挚,朗声说道:
“臣有一事,恳请陛下准许。”
谢苓稍一点头。
魏靖川起身,向四方一揖,又面向龙椅,说:“自女帝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大邺之兴,万民有目共睹。而今,天下大定......“
他目光炯炯,声音铮铮如铁。
“臣冒死请婚,请陛下依诺与臣成婚。”
大殿之上,寂静了许久。
随后,爆出一阵哗然。
所有人都呆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请婚?
向谁?
向……女帝陛下?!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稚鱼站在队列中,嘴角却悄然勾起。
她身旁的秦浅,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甚至还对着魏靖川竖起了大拇指。
魏靖川的目光,始终只落在谢苓一人身上。
他无视了所有的震惊与哗然,一字一句,郑重地,说出了埋藏了两世的心声。
“臣愿以余生,护陛下左右。”
“卫我大邺河山。”
谢苓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爱意与忠诚。
前世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画面,与今生他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缓缓重叠。
她的心,猛地一颤。
随即一股暖流,涌遍了四肢百骸。
她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帝,只是一个被心爱之人求婚的普通女子。
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在百官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了御阶。
她走到他面前,亲自伸出手将他扶起。
她的眼中,带着同样的笑意与坚定。
“朕准了。”
三个字,让魏靖川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
狂喜涌上心头。
***
婚典之日,定在了秋分。
那一日,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整个京城,都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十里红妆,从靖王府,一直铺到了皇城宫门。
钟鼓齐鸣,礼乐喧天。
谢苓没有穿传统的凤冠霞帔。
她与魏靖川一样,都穿了一身金线绣祥云的玄色礼服。
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在万民的欢呼与朝拜声中,他们携手,一步步登上了巍峨的祭天台。
正当礼官高唱祭文,准备祭告天地之时。
一阵悠长而又陌生的号角声,从遥远的西方,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清脆的驼铃之声。
“呜——”
“叮铃铃——”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祭天台上的百官,都露出了疑惑与警惕的神色。
守卫皇城的禁军,更是瞬间握紧了手中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