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津对上她逐渐失落到顶点的视线,点了点头。
一刹间,舒晚的心口像被利刃割开,疼到接近无声:
“你不是说,打电话给他们的人,是他们的上线吗?”
“我骗了你。”
被割开的伤口露出原本的森森白骨,露出血淋淋的肉,胀痛麻木,舒晚牙齿发颤,“亲自对从小疼爱自己的姐姐和她的丈夫下死命令,是什么感觉?”
孟淮津没有接话,深深望着她,抬手想抱人。
舒晚猛地往身后退,怒吼尖叫:“别碰我!”
声音不低,足够穿透半个宅院。书房里等着议事的十来人听见激烈争吵的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不敢喘。
侯宴琛则皱了皱眉。
杨忠和邓思源当即起身,再顾不得什么,快步冲上二楼,却又不敢贸然进去。
此时的房间里,舒晚的眼泪已如决堤之水,不停地流,“于理,你没错,你一点儿错都没有。你是决策者,是领头羊,为了大义,为了正个任务能成功,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你必须牺牲小部分,以保全大部分!你没有任何错!”
“可是,那是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因为你的这道命令,他们双双引弹!”舒晚泪流满面,情绪崩溃,“你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是什么画面吗?嘭——半个脑袋都没了,血肉模糊!”
孟淮津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是,他们无疑是伟大的,无私的。他们穿了那身衣服,随时就要做好舍生取义、英勇献身的准备,这是他们的使命与责任。可是,但凡不是你打的电话呢?”
“晚晚——”孟淮津猛力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下一刻,他的胸膛就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那股冰凉坚硬的感觉,没有谁会比他更熟悉。
是他曾经给她的那把防身武器,银白款的勃朗宁,短射程长达一百米,堪比狙击枪。
——晚晚,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对我拔枪相向吗?
——我们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恨海情天的仇恨呢?
——我们不可能有的。
这一天还是来了。
面对那把枪,孟淮津眼睫都没闪一下,就这么注视着她。
舒晚窜紧手里的武器,竭力克制:“可是于情,我接受不了!换做是谁下的命令,我都不会有这么难过,这么痛苦,这么绝望。偏生,这个人是你!怎么会是你?”
她转而把枪抵在他胸口上,忽然笑起来:“这,才是当初,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吧?”
孟淮津深深闭眼,说:“是。”
“何必呢?”她的眼泪疯狂涌出眼角,一串一串,砸落衣襟,哑了声息,“你那时候要是直接告诉我,我父母是你下令让他们自裁的,我保证,保证在南城的时候就滚得远远的,决不会踏进北城一步。”
孟淮津仍旧紧拥她,任由那把枪顶得自己胸膛发痛。
“可是,说去说来,我又怎么有资格怪你呢?”舒晚讽刺地笑起来,眼泪横飞,挣脱他的怀抱,往后退了半步,喃喃自语,“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伤了这段情……”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一开始就爱上了你,是我无可救药,是我不可自拔,我没立场怪你。”
眼前人,是她少女时期,为之疯狂迷恋,曾千方百计想得到;
成长阶段,她为之魂牵梦萦,曾发酸发涩地记挂;
时至此刻,她竟摸不透,对这个叫孟淮津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爱吗?爱的;痛吗?痛的。
她闪着泪问:“你真的爱着我吗?”
他眼眶血红:“爱。”
“有多爱?”
“比你想象的多。”
“可是怎么办,我们,似乎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突然无言。
舒晚的那一枪,最终打在了院子里的那颗菩提树上。
枪声震天响,菩提树折断。
孟淮津垂着的手在颤抖,定定凝望。
杨忠和邓思源在听见枪声的一瞬间就冲了进来,确定双方都没受伤,一颗心才回落,但只是一秒,又提了起来。
从来没见过哪家两口子吵架能吵到拔枪相向的,两人看着自己领导阴郁沉寂的神情,又看看伤心欲绝的舒晚,欲言又止,一句话不敢多劝。
而楼下书房里的其他人,也在枪响后,全部跑了出来,都没见过这阵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侯宴琛垂眸沉思,片刻,挑了挑眉,沉默。
房间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孟淮津才开口,嗓音暗哑,“怎么不打在我胸口上?”
是啊,怎么不呢?
舒晚问自己。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笑着,仰面抹了一把泪,头也不回地转身,从他两名部下中间穿过,大步出了门。
“完了完了,老大,这种情况,你得赶紧去追上去。”邓思源急得跺脚,“任何误会都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让她走。”
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隔绝在了那扇门里,舒晚压抑着喉咙里歇斯底里的爆发,掩面啜泣,快步跑下楼。
然后,又从他的一众目瞪口呆的心腹中间穿过,直奔大门而去。
站在门口好久,风雨交加,寒风刺骨,就在她感觉自己逐渐体力不支时,手机响了。
是苏彦堂的电话。
舒晚接起,双目无神,“你是有内应在这里,还是在我身上安了监听器。”
“不重要。”苏彦堂温声询问,“我现在要离开北城,你跟我走吗?”
她干抽泣了两声,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