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这案子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李老二的事可大可小,林海疆熟知当今律法,怎么可能不清楚。但老友同袍与一场不合时宜的战争,林海疆却不能徇这个私情。
“余地?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法理还有什么余地。”
县衙里的主簿也好,师爷也罢,林海疆是不指望他们有什么良心在的——跟着这么个上司,文字上自然也是“春秋笔法”,记上去的,全是有利于县令的。
“林将军,明人不说暗话。”县令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一个定海军的将军虽然品级不低,可却做不了他的靠山。
“之前商船贪墨之事,也是知府大人一言压下,不然早就该上奏朝廷。”县令朝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言辞之中,尽是威胁之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商船的阴阳账,自己未曾碰过,可对方有意把自己拉进这摊浑水,细查下去不过是双方都不讨好。
“好好好,林将军果然是武将,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县令不敢拿林海疆如何,林老夫人得了先皇圣旨,是凭自己拿得诰命——这样的人物,上一个还是《杨家将》故事里的佘老太君!
“将军,不要听他们的,这事是我李老二做得不周全,是生是死……我也甘愿。”
李老二忽然挣扎起来,一番挣扎过后吐出来的话,刚巧打乱了林海疆的节奏。
“你……”李老二是为了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林海疆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老母前去游说,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再拖上一拖。李老二这般决绝,竟让林海疆原本的一套打算全都搅乱。
“哎!”
“王老太君,这事不是下官不肯插手,实在是……这犯人已经签字画押,下官即便是想要翻案,也实在是难啊!”
“一个渔女的身份,只要能说出其父原本户籍,想要调出来,对于大人不是难事罢?”王老太君,也就是林老夫人。二品的诰命在身,亲临知府衙门,知府该有的待客之道自然不敢少。
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却不代表王老太君这诰命夫人的身份就不存在了。
二品的诰命夫人,对上四品的知府,虽然前者没有实权,可当年随着林老将军征战沙场,也曾取下闯入军营大帐的敌军首级——至今,一幅先皇御书的“巾帼夫人”还挂在林家。
“老太君也知道,今上也希望早日收复东宁岛,这本就是东南水师,是定海军的职责。”
“又出了这样一件事,下官本意是让那李将军戴罪立功,也免得这事情闹得大了,到了圣上那里,若是林将军被治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岂不是要老太君这般年纪,还要劳心费神?”
“如今老身也是一样的劳心费神。”王老太君原籍在温州府,家祖贩漆器、瓷器于海上,到了王老太君这一辈,只这一个女儿,养得性子直烈。
后来随商船出海,凑巧救下了与敌军缠斗落水的林老将军——那时候林老将军还是个校尉身份。
“这事不过是你一句话,照知情不报、意图通敌,那李老二就是个死。”出了军营,离了商船,王老太君为了那时候莽撞年轻的丈夫,于这些文官打了不少交道,“当然,这军营里头的同袍同泽,为李老二抬棺,吹吹打打入葬,倒也干净。”
“老太君……”
明晃晃的威胁,说明了法不责众,更何况是一群戍守海疆的将士。到时候皇帝出于大局考虑,牺牲的绝对是“不重要的”一方。
“你也知道当今圣上有心开疆拓土,收复失地,就该知道这个时候的定海军不能缺主帅,也不敢损大将。”
王老太君说罢站起身来,并没有理会知府遣下人相送的小动作。
多余的话没有必要再说,个中利弊,王老太君相信眼前这位知府想的明白。
“哎……这叫我该如何?哎!”
专门为王老太君端上来的好茶,端下去的时候还带着余温。王老太君一口没动,知府心里却百感交集。
林海疆如今只是正三品的定海军统领,虽比知府高,却甚至不不得林老将军当年……可王老太君不一样。
人虽走,远离了朝廷,可老太君的表兄弟做了皇商,先皇的御笔依旧清晰——王老太君就像这茶一样,余温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