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生说完这话,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耳根子通红。
龚神医和小徒弟再次对视一眼,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求子的!
“唔……求子啊……此乃关乎宗族香火之大事,确实棘手,不过嘛……”
龚神医捋着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将吴铁生上下打量了个遍,刻意卖了个关子,见吴铁生紧张得喉结滚动,才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瓷瓶。
拔开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来。
“此乃老夫独门秘制‘送子金丹’!”他将那药丸托在掌心,“内含九九八十一味奇珍异草,经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蕴含天地阳气,专补男子的精元,调和妇人胞宫。服用之后,包管一举得男!”
那小徒弟在一旁捧哏,语气夸张:“师父!这可是压箱底的宝贝了!您上次不是说,县太爷家的舅老爷求了三个月您都没舍得给吗?”
龚神医故作高深地摆摆手:“唉,皆是缘法。老夫看这位兄台诚心可鉴,为了家族香火,不惜倾尽所有,此等诚心感动天地,也感动了老夫。罢了罢了,便成全你这段缘分吧。”
吴铁生被他们一唱一和说得晕头转向,眼睛死死盯着那颗黑乎乎的药丸,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真……真的能生儿子?”
“岂能有假?”龚神医眼睛一瞪,“远的不说,就镇东头杀猪的张屠户,连生了五个丫头,吃了老夫这金丹,去年就得了个大胖小子!还有邻村李员外家的三房小妾,也是吃了这药,如今肚子尖尖,郎中看了都说必是男胎!”
他编造得有鼻子有眼。
吴铁生本就病急乱投医,此刻更是深信不疑,搓着手,又是欣喜又是为难:“多谢神医!多谢神医!那这金丹……多少钱一颗?”
龚神医伸出三根手指,慢悠悠道:“此等灵丹妙药,炼制极为不易,本是千金难求。但老夫念你心诚,只收你成本价,三十两银子一颗。”
“三十两?!”吴铁生倒吸一口凉气,脸瞬间垮了下来,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藏钱的位置,嗫嚅道:“神医,能不能便宜点?我这趟卖山货,加上我自己攒的,统共也就三十两……这不够买两颗啊……”
他还想着夫妻俩一人一颗。
“两颗?”龚神医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兄台此言差矣。此药药性极阳,一人服用就够了。况且,是药三分毒,两人同服,药性相冲反而坏了事儿。这样,你便买一颗,回去之后分作两半,与你家娘子一起吃了,效果一样!老夫保你明年此时,必定抱上大胖小子!”
吴铁生还在犹豫,三十两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龚神医见状,脸色微沉:“兄台,机缘稍纵即逝。若非看你心诚,老夫断不会将此神丹妙药轻易送人。你若不信,大可离去,只是莫要日后后悔。”
说着,作势便要收回药丸。
“别!我买!我买就是了!”吴铁生急了,生怕这唯一的希望溜走,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些散碎银子和一串铜钱,他哆嗦着数出三十两,满脸肉疼地递了过去,“神医,您点点,这是三十两……”
龚神医一把接过银子,看也不看便揣入怀中,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将那颗药丸递给吴铁生。
同时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叮嘱:“记住,此药需立刻服下,方才能锁住药性,效果最佳。切记切记!”
“哎!我记住了!谢谢神医!”吴铁生小心翼翼地将那颗“送子金丹”用布包好,紧紧攥在手心,连声道谢。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他怀揣着生儿子的希望,脚步都有些发飘,下楼时差点踩空。
走出客栈大门,被冷风一吹,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些。
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和手里那颗昂贵的药丸,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恍惚间,他似乎瞥见客栈斜对面的巷口,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衫的瘦高少年身影一闪而过。
那背影瞧着……竟有几分像他那个在镇上学堂读书的大侄子吴藏海?
吴铁生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巷口空空如也,哪还有人影。
“看花眼了吧,藏海这会儿该在学堂呢……”他嘟囔了一句,摇摇头,不再多想。
攥着药丸,急匆匆地往万福村的方向赶去,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
他却不知,那并非错觉。
就在客栈对面的小巷深处,吴藏海确实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二叔揣着那颗黑泥丸,满怀希望地离开客栈,消失在街道尽头。
吴藏海的嘴角,勾起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冷笑。
他转过身,对身后几个蹲在地上晒太阳,一看就是镇上无所事事的地痞招了招手。
那几个地痞认得他是学堂里的书生,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但见他招手,还是懒洋洋地走了过来。
吴藏海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塞给为首的那个地痞头子,压低声音道:“几位大哥,帮个小忙。看见刚才进去又出来那个庄稼汉没?他是去找楼上那间房里的什么龚神医买药了。”
地痞头子掂量着铜钱,撇撇嘴:“咋?那老骗子又开张了?关我们屁事。”
“本来是不关几位大哥的事,”吴藏海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煽动,“不过,我们学堂的夫子,前些年就被这姓龚的骗子用差不多的手段,骗走了足足六十两银子!气得夫子大病一场,至今提起还咬牙切齿。”
一听“六十两”,几个地痞的眼睛瞬间亮了!
吴藏海继续道:“夫子年纪大了,不好亲自来找这骗子麻烦。几位大哥若是能帮夫子拿回这六十两损失,夫子说了,只要五十两,其余的钱,就当请几位大哥吃酒了!”
地痞头子闻言瞪大了眼睛,但还是有些迟疑:“那老骗子看着挺贼,能承认?”
“他自然不会承认。”吴藏海冷笑一声,“但他刚做成一大笔生意,身上肯定有钱。几位大哥只需加以恐吓,让他乖乖把钱吐出来便是。既是替天行道,又能得些辛苦钱,何乐而不为呢?”
地痞们互相看了一眼,都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了。
六十两!哪怕只分到一部分,也够他们逍遥好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