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多福依言,用最后一点木料,给每房都勉强做了个简易的条凳,算不上多好,但总算能坐人,堵了众人的嘴。
经过这一番折腾,等到日头西斜时,四房的景象已然大变样。
能从里面闩上的门窗,带锁防耗子的储物箱,一张虽然粗糙但平整的桌子,两条结实的长凳。
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家徒四壁的惨淡光景,已是天壤之别。
黎巧巧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
她看向正在擦拭汗水的吴涯,相视一笑。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
乐川镇。
一家不算宽敞却还算干净的客栈里,龚神医和他的小徒弟正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快朵颐。
有荤有素,油水也足,比他们在村里吃百家饭时可强多了。
龚神医呷了一口粗茶,满足地咂咂嘴。
捋着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眯着眼道:“徒儿啊,瞧见没?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凭为师这手神通,走到哪儿不是吃香喝辣?”
小徒弟嘴里塞满了红烧肉,含糊不清地应和:“唔…师父说的是!特别是万福村那趟,真是神了!那吴家傻小子,您一颗‘伸腿瞪眼丸’下去,哎,神智立马清醒了!现在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名号?”
提到吴铁牛,龚神医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那事儿确实邪门。他那药丸子什么成分他自己最清楚,吃不死人,但也绝治不好痴傻的顽疾。
那小子怎么就突然好了?难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脸皮厚和嘴皮子溜,岂会自己拆自己的台?
他立刻挺直腰板,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道:“哼,那是自然!为师这祖传的灵丹妙药,蕴含天地灵气,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区区痴傻,岂在话下?那吴家小子是祖上积德,碰上了老夫,合该他命不该绝!”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功劳大,仿佛真是他妙手回春了一般。
骗子骗多了,撒起谎来真实连自己都信了!
师徒俩美滋滋地吃完早饭,便在客房中央支了张桌子,铺上一块写着“妙手回春”的布幡。
龚神医正襟危坐,小徒弟侍立一旁,就等着病患慕名而来,双手奉上诊金。
然而,从日上三竿等到太阳偏西,门口连个探头探脑的人都没有。
客房安静得只剩下龚神医自己假寐的鼾声和小徒弟无聊得拍苍蝇的啪啪声。
“怪事……”龚神医坐得腰酸背痛,忍不住嘀咕,“这乐川镇的人莫非都是铁打的身子,从不生病?”
小徒弟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小心翼翼道:“师父,要不……我再去门口举举旗子?”
龚神医不耐烦地挥挥手。
小徒弟只好拿起那面小小的“龚神医”旗子,蔫头耷脑地走到客栈门口,有气无力地晃悠着,逢人便挤出笑容问一句:“大爷大娘,您有病吗?神医坐诊,药到病除哦……”
路过的百姓大多看他一眼,然后摇摇头快步走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嗤笑。
“你娘的才有病!神经病!”
“师父,不行啊,”小徒弟哭丧着脸回来,“根本没人信。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龚神医脸色阴沉下来。
这情况不对。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在万福村老吴家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消息早该传开,附近乡镇的病患应该闻风而至才对。
怎么会如此冷清?
“你去,出去打听打听!”龚神医吩咐道,“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徒弟领命而去,在镇上转悠了半晌,拉了几个面善的老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最后一脸晦气地跑了回来。
“师父!不好了!”小徒弟气喘吁吁,脸都白了,“是万福村那个吴铁牛!他病好了以后,到处跟人说,他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脑袋清明就是这几天的事,吃不吃咱那药丸子都一个样!
还说咱那药丸子一股子牛屎味,除了糊嗓子眼,没啥屁用!现在村里镇上都传遍了,说咱们就是碰巧了,根本没啥真本事!”
“什么?”龚神医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山羊胡直抖,“好个过河拆桥的吴家!枉费老夫救了他家儿子!”
他这下全明白了。
那个突然开窍的吴铁牛,一番话直接把他的招牌给砸得稀巴烂!
“娘希匹,”龚神医低声骂了句脏话,彻底认清现实,“这地方不能待了。一群没见识的泥腿子!明日一早,收拾东西,走人!”
小徒弟一愣:“啊?师父,咱这就走了?这客栈的住宿钱……”
“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龚神医混迹江湖,深谙行骗的套路,绝不会在一个没有价值的地方浪费时间。
“天下那么大,还怕找不到识货的?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便是!赶紧收拾!”
师徒二人正灰心丧气地准备收拾行囊时,房门却被“叩叩”敲响了。
客栈小二的声音传来:“龚神医,歇了吗?楼下有位客官,说是从万福村来的,想求见您看病哩!”
龚神医和小徒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一丝希望。
万福村来的?
难道还有人不信那吴铁牛的话?还是说,吴家后悔了,又来请了?
龚神医立刻重新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衣襟,恢复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清咳一声:“嗯,请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吴家老两口或者四房的人,而是一个面色黝黑却眉头紧锁的年轻汉子。
龚神医认得他,是吴家的老二,吴铁生。
吴铁生进了屋,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眼神躲闪,不敢正视龚神医,只是讷讷地行了个礼:“龚神医……”
龚神医心中疑窦丛生,这吴老二看着身强体壮,不像有病啊?
难道真是吴家派来致谢的?
他端着架子,慢悠悠问:“哦?是吴家老二啊。何事寻老夫啊?莫非家中又有人不适?可是你那四弟病情有反复?”
他故意往吴铁牛身上引,想探探口风。
吴铁生连忙摆手,憋红了脸,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不…不是…铁牛他好得很…是我自个儿…想求神医…”
“哦?”龚神医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吴铁生似乎难以启齿,挣扎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道:“神医…我婆娘连生了两个丫头片子了…这眼看第三个都快生了…我就想求求您…您神通广大…有没有那种能保证生儿子的药?花多少钱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