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倒要看看,你想如何在朝中立起这一派‘女官’!”
姬朝陵如是嗤笑,话毕又将那折子重重往御案上一摔。
姬明昭闻此不动声色地微一垂眼,她知道她这一局算是赌赢了大半,但她却不敢现在变开始掉以轻心。
“儿臣遵命。”少女颔首,遂不紧不慢地款步上前,站定时又与帝王拱手行过一礼。
她早在进宫之前,便已拉着萧珩将她那套“该如何建立女官制度”的说辞来回修改、润色了数遍,如今再在姬朝陵面前将之原原本本、丁点不落地复述起来,那字句之间,自然也无需额外增添些什么不必要的迟滞。
“禀父皇,依儿臣拙见,我等若想在前朝确立‘女官’制度,拢共要分三个大步。”
“首先,先令九江知府放郭渡出狱,并准许她与其他童生一样,一同参与秋闱。”姬明昭道,话至此处她下意识小心打量了一番御案后帝王的面色——见他脸上的神情阴沉如旧,眉间既不见有半分舒缓,瞳中也未瞧见有多余的怒火,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向下说去。
“当然,儿臣这里命郭倦舟与其他学子们一样参与秋闱,并非是想将她直接提拔到前朝来做什么‘女官’——儿臣此举,意在考校她的学问。”
“毕竟,口说无凭,我等仅凭着那九江知府的一家之言,又如何能确定这郭渡果有‘解元之才’?”
“而与其他的考校方式对比起来,让她同其他参举的秀才们一起参加秋闱,将大家呈递上来的文章一齐打乱、糊名,混在一处,命地方学政不带半点私心、浑无差别地正常批阅这批试卷,显然是最为简单便捷又出效果的方法。”
“不过,儿臣并不打算将她的名字搁置在那举人名榜之内——倘若她的才华果真堪比‘解元’,甚至远胜于今岁考出来的那位九江解元,”姬大公主语调微顿,“那我们便可特许她随余下的各府举人们一同进京,接着参与明年的春闱。”
“让她参与春闱的目的,与我等先前准许她与众人一起入试秋闱时的相同——关键在于考校她的真才实学,看看她眼下的才学,究竟能支撑着她走到哪一步。”
端居御案之后的帝王眉梢微挑:“然后?”
“而后,倘若她真有本事能闯过春闱、走到您的面前,那便要看您的喜好了,父皇。”姬明昭下颌轻收,“若她真能在会试时再中一回的榜,那么,殿试时,您若觉着她确乎有些本事、还算顺眼,可先给她在翰林院暂留一个无甚大用的挂名闲职,再将之送到儿臣府上——刚好儿臣的公主府内尚无家臣,府中职务也多有空缺。”
“哼!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面要让朕给那郭渡在翰林院里留一个闲职,一面又要从朕手里抢人!”姬朝陵应声冷哼,“那朕要是瞧她不够顺眼呢?”
“若您瞧她不够顺眼,但又还算认可她的学识——那便直接将她送到儿臣的府上好了。”姬大公主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左右儿臣方才也与您说了——儿臣的公主府上,是真的很缺这样既有脑子、又能担得起事来的人才。”
帝王本就发沉紧绷着的面皮霎时一黑:“继续。”
“放郭渡出狱,准她参与科考,这是第一步。”得了指示的姬明昭不慌不忙,“第二步,儿臣打算命人在京中开设出一座女学,院内所设科目、学制,及考核规则等,一应与国子监看齐——只是授课的先生,不必立马追求请来什么朝廷命官。”
“自然——父皇您若肯给这女学批来些德才兼备的夫子,儿臣也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另外,儿臣打算让那郭倦舟兼任女学的一院之长。”
“呵——你这到头来,还不是要变着花的任用郭渡!”姬朝陵循声冷笑,他这会算是看出来了,他这女儿就是打算死抓着郭渡一人不放,恨不能把一个郭倦舟拆成四个人来用!
不过,她方才所说那话倒也多少有些超乎了他的意料——在京中开设一座女学……怎么,她这“女学”,竟是不打算立刻便开遍大鄢的吗?
帝王想着稍显意外地微抖长眉,遂假意沉吟着问出腹内疑惑:“你这‘女学’……”
“是就打算先在京中开起来一座?”
“当然是打算先在京中开起来一座!”同样没想到帝王竟会问出这问题来的姬大公主面上微有古怪,“不然,父皇以为儿臣想要开出来几座,开遍大鄢,开满京城?”
“且不说京中眼下根本就寻不出那么多的夫子……即便儿臣有本事劝动这么多先生来女学中授课,学堂也未必能收得齐那么多学生呀!”
——他们大鄢的民风虽还担得起一句“开放”,却也着实不曾开放到那个地步。
世家的夫人小姐们早在儒生们那一套“三纲五常”的思想下被熏透了脑子,不少人还觉着姑娘家无需追求什么学问,能略微识得几个字、看得来账本,来日辅佐夫君管理得好内宅就不错了哩!
她哪有那个本事,能即刻说得动天下的女子都来念书?
——那就算是那群男人,他也有单纯不爱看书的啊!!
“先在京中开起来一座女学,既能当试点,又可给大鄢的姑娘们都做个表率——第一批学生,儿臣也不打算收进去太多,能有二十人上下便足矣。”姬明昭目色微缓,“并且,这二十人,儿臣打算先全部在京城各世家中的小姐里面挑选。”
“一则,出身世家的姑娘们大多是识得字的,有一定基础,相对更愿意念书,教起来会更容易一些,也方便我们能尽快从中推断出来,未来长期开展女学的可行性。”
“二则,父皇,儿臣并不准备收太多自来便在家中颇为受宠的世家贵女——儿臣想多收些在家中本不受宠爱、没什么存在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