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哥,您可别提了!”
“那天下班,我顺手把市医院的白大褂穿回来了,结果第二天上班,正好被李院长撞见……”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场面,我脸都不要了,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第二天送衣服,我连医院都没敢进,直接找朋友帮忙代还的。”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那朋友,自然就是马东阳。
孙强憋着笑,嘴角微微上扬。
“那晚啊,可不只有院长在场呢。好几位老大都在,从副院长到科室主任,全都列席了会议。”
冯湘湘一听,脸颊瞬间有些发烫。
她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那……院长……他是不是特别生气?”
她虽然没正经当过护士,但毕竟在部队待过几年。
厂旅生涯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规矩,比命还重要。
哪怕再小的违纪,也可能成为大问题。
自己那天不仅迟到,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了嘴,简直是把纪律踩在脚下。
李老那样的人,怕是早就把她名字记进了黑名单,贴上“重点关注”四个大字。
孙强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湘湘。”
“他真的没有生气。”
“反而……挺欣赏你的。”
孙强从小就在李大山身边长大,那是她亲舅舅,也是她最亲近的长辈。
她比谁都清楚,那位表面冷峻、的院长,心里究竟看重什么样的品性。
别看他跟冯湘湘平时几乎没几句多余的话,可他对冯湘湘的在意,早就悄然压过了所有人。
甚至可以说,他的偏心,已经到了明眼人都能察觉的程度。
“他欣赏我?”
冯湘湘听了这话,眉头微皱。
“我就是个新人,什么都不懂,还总犯错。你说他欣赏我?这话我可真听不进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护士鞋。
孙强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这年纪,肯这么拼了命地干活,做长辈的,哪能不理解呢?”
说完,她站起身,走到冯湘湘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就说你最近在减脂吧?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所以我特意给你拿了小一号的制服,尺寸刚刚好,穿上显精神。”
冯湘湘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是看上去利落了不少。
等她换好衣服,孙强才点点头,随即带着她往外走。
“咱们这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孙强边走边解释。
“目前总共就五个主要部门:内科、外科、急诊科、医技科,还有行政后勤。”
“就这么五个大块头,把所有活儿都包圆了,没人细分。”
“没有现在大医院那样的心内科、神经外科、儿科分科,每个科室底下就几个办公室,由一位主任牵头负责。”
“比如冯小梅,你认识的,就是外科其中一个办公室的负责人,手下管着三四个医生。”
“医技科呢,主要管的是抽血、b超、x光、化验这些技术活儿。”
她语气一转。
“设备虽然不算顶尖,但比起很多地方来说,已经算有模有样了。像大一点的厂区医院,早些年也就是这配置。”
“可问题是,会用的人太稀罕了。”
她轻叹一口气。
“机器摆在那里,没人会操作,等于一堆废铁。”
孙强讲得细致入微,每一个科室、每一项职能都讲得清清楚楚。
冯湘湘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轻轻点头。
等她说完,两人已经走到走廊尽头,推门而出。
三楼是老大办公区,最里面那间朝南的办公室,就是李大山的办公室。
二楼则是门诊诊室集中的区域,还有内外科医生的办公室。
四楼则安静许多,行政、财务、人事等部门都在这儿安了家。
后头还盖了栋新楼,六层高,那是新住院部,刚投入使用没多久。
冯湘湘跟着孙强,从四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下走。
“走,带你去外科办公室,认识认识大伙儿。”
她以前也在厂区医院待过,但那时候,她只在实验室里忙,不碰病人。
那些年,她更像是个科研人员,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临床医生。
可现在,站在这个走廊里,眼前忽然跟记忆里那座现代化医院重叠在一起。
她忍不住笑了。
或许,她这命,就是当医生的命。
从医学生时代起,她就比别人更拼。
现在回头一看,却像是命运早已埋下伏笔。
不然,凭什么给她那样的金手指?
她拥有远超常人的医学感知力。
一眼能看出化验单上的异常指标,一摸就能判断病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甚至连某些还未被现代医学检测手段捕捉到的病变,她也能提前察觉。
她一个人,顶一个检验科都不在话下。
巧就巧在,她进的第一间办公室,竟然是冯小梅的。
冯小梅那嗓门,隔着走廊都能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你脑子是摆设吗?连两张表都能填错,猪看了都替你害臊!你这种人,除了浪费空气还能干啥?我马上要给每个人打考核,你连及格线都摸不着!趁早卷铺盖走人吧,这儿容不下你这号废人!”
这话刺得人耳朵生疼。
再大的老大,也不能这么当众扒人衣服吧?
更何况,犯的不过是一点表格填写的小错误,至于上升到人格侮辱的地步吗?
恰好两个年轻护士从旁边经过,小声嘀咕着。
“冯主任又炸毛了?谁惹她了?”
“听说签到那会儿被人顶了,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她们没注意到孙强,刚走两步,却被叫住了。
“等等,这怎么回事?”
俩护士一回头,看见是孙强,脸色立马白了。
“科……科长……”
孙强不是仗势欺人那种人。
“别紧张,我说啥你们答啥就行。”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终于,一个胆大的深吸口气,一口气倒了出来。
“科长,您刚调来,可能不了解。冯主任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底下人但凡慢半拍、说错话,她立马破口大骂。关键是,她自己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拿我们出气!”
“您瞧瞧,外科这么多人,她手下的人最少。有人调走,有人直接辞职了……留下的,都是实在没地方去,或者不敢走的。”
这年头,能进厂区医院的,谁愿意随便走?
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层层筛选才进来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