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台下,目光紧紧锁定在一位R国设计师作品上。
那是一位身形瘦削的男子,他的设计打破了常规。
宽松的轮廓,刻意拉长的衣摆,不对称的线条贯穿始终。
东方的韵味悄然融入其中。
深灰与墨绿的配色,仿佛来自京都庭院的暮色。
布料则带着和服绸缎般的光泽。
这种东方精神与西方技术的融合,居然毫不违和。
反而产生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力。
另一位F国设计师走的是张扬路线。
他一开场便用金属扣片、皮革绑带和夸张的垫肩震撼全场。
衣服上大量使用铆钉与喷漆纹理。
颜色则是紫红与电蓝交织。
苏晓玥紧盯着每一处细节。
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拼接背后,其实藏着严谨的缝合逻辑。
金属片的排列顺序、皮带穿插的方式……
都有其内在规律。
她记下那些可以拿来用的针法和拼接方式。
心里盘算着如何为飞裳注入更多层次。
最让她心头一震的,是一位意大利大师的高定系列。
这位年逾六十的老匠人,以极致的手工艺闻名于世。
这一季的主题是“梦境之丝”。
刺绣密得几乎看不到底布。
金线、银丝、细珠在暗色丝绸上交织出森林与飞鸟。
花瓣层层叠叠,叶脉纤毫毕现。
苏晓玥看得入神,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包边缘。
她忽然想起那个寂静的夜晚。
母亲和安吉娜女士并肩坐在灯下,修复那件破损的凤凰礼服。
东方的盘金绣与西方的珠片缀法交替使用。
两种截然不同的技艺竟也能如此温柔地贴在一起。
彼此成就,毫无冲突。
那一刻,她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交融”的意义。
看完最后一场秀,她站在广场上,头脑异常清明。
飞裳的路,没走错。
这条路,不是一味跟风欧美,盲目追求所谓的“国际化”。
也不是死守老一套,拘泥于传统的形式。
而是要把东西方这两股截然不同的线拧在一起。
在张力中找到平衡,在差异中创造共生。
时装周最后一天,苏晓玥又去了局子。
走进办公室时,那位办案员正低头翻阅文件。
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来。
“抱歉,苏女士。”
他语气诚恳。
“那位女嫌疑人还没抓到。我们已经联系了海关,但根据监控判断,她极有可能在案发后第二天就离开了F国。目前没有任何关于她在境内的活动记录。”
“至于您说的卫先生,我们也调取了近期所有的酒店入住信息、交通卡使用记录和机场离境数据。截至目前,并没有发现他还在黎国的任何痕迹。”
苏晓玥沉默了几秒。
片刻后,她声音平稳地问。
“那些染料、腐蚀剂呢?你们有没有追查它们的源头?”
“查了。”
“这些货物流通的渠道全都是市场,背后牵扯的买家数量庞大。我们已经动用了多方资源,可线索一断再断,根本无从追查源头。我们会接着查,但短期内,怕是没指望了。”
……
机场广播响起。
苏晓玥站在玻璃窗前,望着远处那架即将飞回华国的班机。
时装周已结束三天。
飞裳团队的黎国之行,也快走到尽头。
“晓玥姐,行李都办好了!”
小卫拖着行李箱匆匆凑上来,脸上还泛着红光。
“刚在免税店瞄了一眼《mIANo》九月刊的海报,咱那件凤凰礼服,登封面了!头版!整个封面就只穿了咱们那一件!”
苏晓玥接过她递来的杂志。
封面上面的模特身穿那件金丝刺绣的凤袍,姿态庄重。
灯光一打,金线在光下流转,如同真凤展翅。
大标题赫然在目。
《东方破晓:华国时尚的翻身战》。
而署名作者,正是国际知名时尚评论人阿米莉娅。
“林总监说,这期一出,订单能堆成山。”
袁丽亚也凑近过来,眼睛亮亮的。
“咱们厂子的生产线现在就已经超负荷了,回去该多招几个针线师傅了是不是?不然根本赶不上交期。”
苏晓玥笑着点头。
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扫过候机厅的每一个出口。
那男人阴着呢。
他不会轻易罢手,她太了解他了。
“前往海港的Gh233航班开始登机,请前往海港的旅客有序前往登机口登机……”
广播再次响起。
登机口前面排起了长队,乘客们陆续检票。
苏晓玥站在队伍末尾,最后回头看了一圈。
确认没有可疑的人,才松了口气,转身朝廊桥走去。
机舱里,刘小英靠窗坐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绣样册。
她时不时低头,在空白处划两笔。
这趟黎国之行,她不仅完成了对那件凤凰礼服的修复。
更意外地与安吉娜女士成了忘年交。
两人常常坐在一起,比划着手势,聊着老针法的新活法。
“妈,歇会儿吧。”
苏晓玥俯身给她盖上薄毯。
“这几天累坏了吧?你都没好好睡一觉。”
刘小英摇摇头,眼里透着满足与骄傲。
“不累。看见洋人对着咱的衣服哇哇叫,我这一辈子,也是值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晓琼姐如果可以看到今天这一幕,该有多高兴啊。”
苏晓玥轻轻握住妈妈的手。
飞机缓缓升空时,她贴着机窗,目光追随着外面的景色。
黎国在视野中一点点变小,逐渐缩成一片地图。
这座城市给了飞裳走向世界的阶梯。
而她们也用针线,将华国的灵魂,一点点地刻进了它的街角巷尾。
飞机降落在海港机场时,夜已深沉。
苏晓玥刚走下舷梯。
“晓玥!”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她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接机口的吴海荣。
“你咋来了?”
她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你们今天回深市,我刚好来海港处理点事,就顺道来接你们。”
吴海荣微微笑着。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睡得好吗?看你脸色,有点累。”
“还行。”
苏晓玥笑了笑。
“就是倒时差有点折腾,飞机上断断续续地睡,没怎么休息好。”
吴海荣轻轻“嗯”了一声,视线扫向她身后的那群人。
“大家一路都辛苦了。”
他语气温和地说。
“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先回深市休息吧,明天再好好调整。”
回程车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在黎国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