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入深市站时,全新设计填满了速写本。
每一件,都藏着她在苏市学到的老手艺。
样品室内。
女工们手里捧着刚裁好的样布,你一言我一语,声音热烈。
“这影绣的竹子,绝了!”
刘琴芬忍不住又低头凑近看。
“远看是几根挺拔的竹竿,疏密有致,透着清雅劲。凑近一看,每片叶子的针法都不一样,有的用平针,有的用缠针,还有的用了斜丝针,明暗全靠针脚藏着。这不是绣出来的,是‘长’出来的。”
小卫瞪大眼睛,捧着那件纱衣转圈看。
“晓玥姐,这件纱衣太神了!穿在身上,光影流动,山水变幻,就像把整个苏市园林背在了肩上。”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林美瑶刚从Y国回来。
她一眼看见摊在桌上的新设计,脚步猛地顿住。
“太棒了!既有华国味儿,又不老土,洋气得刚好,高级,有辨识度。”
她指尖在梅花绣花处轻轻一点。
“这玩意儿绝对火,上班能穿,约会也撑得住。白领姑娘肯定抢着要。”
苏晓玥听了这话,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次没抄老图纸,全是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都忙起来吧。”
她抬手拍了下掌。
“刘姐带绣花的,小卫管裁剪,美瑶和我最后盯细节。”
女工们立刻动了起来。
……
深市的雨终于停了。
阳光穿过样品室的玻璃,洒在刚做完的影绣竹裙上。
苏晓玥轻轻蹲下身,指尖抚过裙摆。
光影里,那几片墨绿的竹叶好像真的在风里晃。
“晓玥姐!”
小卫一头撞进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黎国那边来信了!邮局刚送来的!”
苏晓玥双手颤抖地接过信封。
展开信纸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上面用烫银字体写着。
“飞裳服饰正式收到1986年黎国时装周‘新锐设计师’单元的邀请函”。
“太好了!”
林美瑶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真是赶得巧,今天样衣刚好做完,连熨烫都一遍不差。”
办公室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刘琴芬轻轻抚过那张邀请函,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缝出来的衣服,真的能穿上黎国的t台……真的能……”
“才刚开始。”
苏晓玥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接下来,要完成整整一套三十五件作品。每一件,都要和刚刚送审的样衣完全一致,不能有瑕疵,不能有侥幸,必须稳如磐石。”
女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沉重的氛围。
“我知道这很累。”
苏晓玥的声音低了下来。
“但我也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最好的回报。所以,所有参加这次黎国项目的人,工资翻倍发放。而等黎国展会结束,只要作品成功亮相,每人额外再奖励五百块钱。”
车间里一下子炸了锅。
有人猛地跳起来,拍着手大喊“天啊!”
有人当场笑出了眼泪。
“还有,”
苏晓玥忽然抬高了声调。
“我会亲自挑选十位姐妹,跟我一起飞往黎国。你们要亲手把咱们飞裳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国际t台。”
这话比刚才宣布奖金时还要令人震撼。
整个屋子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八十年代的华国,普通人能出国?
那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小卫转过头,一把抓住袁丽亚的手。
“真的……是真的吗?我们要去黎国了?我们要亲眼看着自己做的衣服,在黎国的灯光下走秀?”
“别急着高兴。”
林美瑶冷静开口。
“选人规矩严得很。不是谁喊得大声就能去。首先,手艺必须是最顶尖的。其次,必须学一点基础法语,能听懂简单的指令。还得懂些国际场合的基本礼仪,不能在全世界面前丢脸。”
“我能学!”
小卫立刻举起手,脸上满是急切。
“我背东西快,语法我不怕!从今天开始我就背单词,晚上加班完我也学!我一定能行!”
动员会一散,人群依依不舍地散去。
苏晓玥和林美瑶没有走。
两人留在样品间,最后一次对稿。
“真带这么多的人去?”
林美瑶压低声音,眉头微皱。
“机票、签证、酒店住宿,再加上国外的交通、翻译、保险,哪一样不是烧钱的?厂里刚起步,这笔开销可不是小数目。”
“必须带。”
苏晓玥斩钉截铁。
“这些年,是她们一针一线撑起了飞裳。她们值得站在世界的舞台上。而且,亲眼看看国外设计师怎么剪裁、怎么走秀,这种眼界,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等她们回来,带回来的不只是回忆,是真正的提升,是能让整个车间都进步的新眼界、新想法。”
她翻开工本,一页页记满修改意见和时间节点。
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
“对了,阿米莉娅那边有回音没?”
“正想跟你说。”
林美瑶从包里抽出一封信,递向苏晓玥。
“她看了你那件东方韵的照片,当时就愣住了。后来直接让助理联系我,说这件作品太惊艳了,完全跳脱出常规审美,简直是东方诗意与现代剪裁的完美融合。她一眼就心动了。”
“想做个专访,深度聊聊你的设计灵感和背后的故事,打算登在八月的《Uc》上,作为当季重点栏目推荐。”
苏晓玥眼睛一亮。
八月刊正好赶在国际时装周前发布!
这意味着全球时尚圈的目光都会聚焦在这本杂志上。
而她的名字和作品,将和顶级设计师并列出现在同一个版面。
这不等于一场声势浩大的免费广告吗?
日子突然像按了加速键,每分每秒都变得异常珍贵。
样品改了又改,宣传册前后印了三遍。
苏晓玥连轴转,连续五天没好好睡过一觉。
最压她心头的,是那件礼服。
整件礼服从头到尾都凝聚着极致工艺。
而其中最关键的“虚实绣”,更是耗时耗力。
“妈,来不及,就别强撑了。”
苏晓玥看着母亲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得不行。
她伸手轻轻扶住母亲的肩膀,劝道。
“次要的地方,比如尾羽边缘或背部的过渡区域,换普通针法也行,效果其实差不了太多。现在距离发布会只剩不到四十天了,再这么熬下去,我真的怕你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