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中的时候,江影可以啃着面饼,泡着冷水,一边吃一边和敌军谈笑风生,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看出他的破绽来。
给对方的感觉,是好是坏,是敌是友,全凭他的需要,就像现在,他很快融入了少年堆里,不动声色地打听了很多消息,众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捧着的“文昌”,其实已经换了人。
一顿饭罢,他借口散步,想要先熟悉熟悉周围环境再做打算,才发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或者说,这不仅仅只是个村落。
这里比想象中的大得多,也封闭得多,唯一与外界的联系,就是他上来的那个港口,村落前有道榫卯结构的大门,上面有块匾,写着“桃花源”三个字。
江影转身看着那千亩药田,以及在村口嬉闹的孩童,忽然发觉,这“桃花源”三个字,确实很应景。
他没有听见忆柯和执渊有关“执”的讨论,并不清楚此间具体的情况,现在能做的,只是避免惊动任何人和事,扮演好“文昌”这个角色。
“文昌兄,文昌兄?想些什么呢?一回来就心不在焉的?”
方才拉他去吃饭的那个少年叫阿梓,上面有个姐姐,不仅做得一手好菜,医术也是一绝,一众少年都叫她桑桑。
阿梓问:“是在想明日长老大会的事情吧?”
“每次回来,那堆叔叔爷爷总会教训你和瑾瑜一番,说你不好好学医,非要出去读书,说瑾瑜心思不用在正事上,只知道玩些小机关。”
瑾瑜,就是做新书箱的那位少年。
“可这又怎么了嘛?我们桃源村的人,学医会医是传统,但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学其它的呀,那些长老们,也太死板了。”
阿梓这么一说,江影就懂了,他略一思忖,说:“叔伯们也有他们的良苦用心,桃花源千百年来的安定,都是靠这一辈辈的衡量和维持,或许我们不到那个年岁,不知道他们的苦吧。”
阿梓搂了搂文昌,叹道:“从小到大,就你最知礼了,你这次回来的也是巧,刚好赶上了中元,那么多亡灵需要祭奠,祖上战争给了我们太多阴影了,长辈们也不免要拿你发难。”
中元,亡灵,祭奠,祖上,阴影。
江影垂眸盖住了眼中的考量,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事情不大。”
村子里阡陌纵横,不时有孩童跑过,江影还扶了把快要摔倒的孩子,咯咯的笑声一路飘到天际,偶然有一阵铃铛声响起,少女紫色衣裙,追着那些孩子跑过来。
“欸,小鬼们,怎么话不说完就要跑啊?”
垫后的那孩子停下来,转过头对她做了个鬼脸,跑得比谁还快。
少女追到这里实在是追不动了,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满头大汗,发丝已经湿了,她也不讲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她听见江影和阿梓的谈话,忽然愣住了,然后勾起嘴角一笑,肩膀放松下来,小声说:“还以为就我一个呢。”
文昌家离阿梓家不算远,几个转弯就到了,也是在村子的边缘,据阿梓所说,他们其实是沾亲带故的,至少祖上是同一个奶奶。
桃花源的人,都流着同样的血脉,在上古时期,战乱频发,他们这一脉主修医术,武力不济,便早早的躲到了桃花源中,避世了。
千百年来,他们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禁止任何外人在此地久留,也不允族人长久外出。
但文昌是个例外,其中缘由阿梓也说不清,只知道族长曾算过一卦,说他身负天命,可以带着族人继续走下去,让他们休养生息。
江影躺在床上,他当然睡不着,村子里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危机,但此处究竟是哪儿?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事,种种谜团自然无从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窗户处发出“咔嚓”的声响,江影立马绷紧了身体,他看着文弱,一副书生样,可在军营里那么多年,能活到我方大捷,可不是白混的。
他捏紧了藏在房间中的砍柴刀,猫着腰,蹲守在窗户附近。
一个身影翻了进来,动作很是敏捷,除了衣料摩擦而外,几乎没有发出其他的响动。
江影先发制人,手中的砍柴刀直劈过去,对方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招,立即下腰避让,黑暗中闪过寒光,峨眉刺在手中旋转,敲在了江影的手腕上,江影吃痛,下意识松开刀柄,被念念稳稳接住。
她一手拎着砍柴刀,一手用峨眉刺抵住江影的喉咙,冷声说:“江大朋友,知道你机警,但好歹也得看看来人是谁吧?”
江影瞪大了眼睛:“你是……念念姑娘?”
念念见他认出了自己,才收了峨眉刺,把砍柴刀轻轻放回原处,吹亮了桌上的烛火。
屋子里亮堂了起来,念念的脸庞逐渐清晰,江影盯着她看,皱起眉头。
念念放下火折子,瞥了他一眼:“别想了,我在桃花源的身份是族长女儿,叫若兰,别看这名字文雅,却被村长宠坏了,跟着熊孩子到处跑,倒也方便打听消息。”
“你看我没什么变化对吧?”
江影点了点头,一脸懵。
“实不相瞒,我今天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在我眼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江影再次看了看她这身打扮,赫然是白日里,那少女的紫色裙子,只是现在为了方便,那上面的小铃铛被取了下来。
“那为什么……”
“白日你看不清我的脸,是我故意的。”
“怕你情绪太激动,惊扰到了此处的东西,那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江影心想:他倒也不至于那么不稳重……
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在此情此景下,也不会和念念计较这种事情,于是他坐下,仰头问念念:“言归正传,这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念念垂下眼眸,坐在他对面,想了想说:“解释太多你也不懂,总之你看到了,这个地方完全陌生,算是别人记忆,或者执念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单独的空间,像主人用阵法开辟出来的一样……哦对了,你也没见过主人用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