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陶衫转身离开后,忆柯才打起了精神,半靠在船篷上,远远问执渊:“可看出什么来了?”
细如丝犹如泥鳅,在水里游刃有余,执渊把它绕在手腕上,凸出的腕骨缠上铁链,就显得极为诱人,他转过眸光:“没有气息。”
没有气息,就代表真的消散了。
忆柯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再次问:“其他呢?”
执渊默了半晌,眼神有些幽怨,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迸着冰渣子,吐出四个字:“阵法玄妙。”
忆柯也懂了,阵法他不擅长,而封印魃的是个大阵,他看不出所以然。
算是变相找她帮忙了。
那双含情眼一但带上了笑意,就很难让人移开眼,执渊喉结动了下,随即垂下眼,忆柯往他那边看过去,什么都没说,依旧靠在船篷上,动了动她的手指。
江水因着她的动作,像是活了般,暗潮汹涌,沸腾起来。
忆柯“噌”了声,左手搭在右手臂弯处没动,右手多一分力都懒得使,目光落在漩涡正中,修长手指很漂亮,结印起来却快到看不清。
本来就沸腾的水彻底破开江面,如长龙般奔腾起来,滚滚水柱成型,交织在一处,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用水帘修葺的宫殿。
而两艘不同的船无灾无难,正停在“宫殿”中间。
滚滚的江水硬生生被忆柯劈开了一条路,从两人的船前,一直通向河底,忆柯从乌篷船走到水台阶上,绯色的裙底沾了水,问执渊:“要下来么?”
执渊长腿一迈,跟在她的身后,下了水梯。
水底不黑,甚至称得上亮堂,幽蓝色的火焰浮在两侧,最下面除了一块石碑,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还不等执渊说什么,忆柯就慢悠悠的解释道:“那个封印阵,随着魃的消散,而消失了。”
阵法本就历史悠久,还被破坏过,魃消散时痛苦万分,定会激烈挣扎,会消失并不奇怪。
那么忆柯为什么还特地带他来这一趟?
执渊抬眸扫了这里一圈,忽然觉得,太干净了,魃消散的地方太干净了,连一丝阴气煞气都没有。
是那块碑!
忆柯扭头看他,知道他清楚了这其中的意思,对于第二块轮回碑,她不会多说,但至少,要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控制江水这种事情动静有些大,维持久了被有心人发现可不好,所以忆柯转身而上,走到执渊旁边时,漫不经心的补了句:“放心,这东西,不会消失,更不会害人。”
执渊张了张嘴,把想问的话在喉间转了一圈,说出口却是另一件事:“这样大的术法,可有消耗?”
他说的是忆柯,“可有消耗”四个字之前,省去了“身体”这个主语。
忆柯嫣然一笑,反问:“可能么?”
不论是下来还是上去,执渊都让忆柯走在自己的前面,他说不清其中缘由,似乎是很久之前就形成的习惯了,走在前面,看不见后面的景象,他就可以大胆些,抬眸,无遮无拦的看见她的背影。
背影就好了,只要她一直这样走下去。
上了江面,忆柯在出口处顿了顿,目光有一瞬落在了竹筏上,似乎想要过去,可最终还是回到了乌篷船,铺了凉席的木板处。
执渊踩着水台阶,一步跃到竹筏中,却不料重心忽然不稳,差点把竹筏弄翻。
因为忆柯喝了口水,把玩着杯盏,靠在木板上问他:“轩辕,找着了吧?”
她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执渊:“嗯。”
忆柯当然不会问“为什么不告诉她”这种话,执渊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思量,用不着和她禀报。
现在提起,是因为:“他身边还跟着个执念未了的小鬼,或许你那位姓‘童’的徒子徒孙是想要快些渡了他,但再这么走下去,还到不了地方,那小鬼就要消散了。”
***
两天之前,在许老三的乌篷船里,轩辕睁大了眼睛和那些小鬼对视,嘴角不停抽搐着,一副想说什么又憋不出来的模样。
他一只鬼,竟然会怕鬼?
耳边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冤魂叫屈,依哩哇啦的,什么声音都有,轩辕本就不好使的脑袋瓜嗡嗡疼。
船至江中,忽然就停了,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外面的打斗声,细如丝和锋炎的大刀僵持着,那可真是玄妙的刀法,下盘功夫也很厉害,他伸长脖颈,往外张望着,生前出师未捷,现在终于能见到真正的武林高手了。
爱好上头,连自己被绑了都能忘。
魃不好对付,执渊难有分身之术,只能冷冷看了轩辕一眼,可惜那小傻子什么都感受不到,细如丝通灵,再次攻击那大刀时,特意绕了圈,从轩辕眼前而过,泛着蓝紫色的光芒,又和那刀对付上。
这一绕只让轩辕迷惑,明明那样更快,怎么走这一下,这不就让敌人占了上风?这东西怎么想的?
看得他汗流浃背,为细如丝捏了把汗。
细如丝要是知道在这时候,他还能对自己那么上心,定会高兴得把轩辕吊起来抽一顿。
好在跟他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是个聪明鬼,好在细如丝那一绕,把本来就陷得不深的小鬼,那清明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小鬼一醒来,先扫了眼周围情况,也顾不上惊恐,二话不说就从船尾跳了江。
绳子还紧紧把两鬼绑着呢,他这一跳,轩辕重心不稳,也栽在了江里。
还好他们俩都是鬼,虽然手脚不能动,在水里沉沉浮浮,但终归是淹不死的。
那是陶衫最糟心的一夜。
今年来,她越来越虚弱,压制不住魃,放了她的一缕神魂出去,前一夜就打算在江中把爹爹给吞掉,现在又来了位“大餐”,虽然这位“大餐”战斗力强悍,也经不住魃的魅惑之声,她只好再次出手,关键时刻救了他一次。
执渊反应过来就不会那么容易中计,他抵抗不了那声音,但他可以快,便戴上手套,直倒魃的心口,把她逼退了半步。
陶衫刚暗叹一声“干得好”,就听见船尾的落水声,缚魂绳可不是那么好解开的,两鬼在水中活动不方便,尤其是轩辕,挣扎得厉害,绳子就更紧,背后小鬼几次叫他冷静,他听不进去。
小鬼觉得,要不是他已经不在了,定要被后面那位给折磨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