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凉水兜头而来,执渊猛地一僵,与此同时,周身环护的灯火大涨,硬生生打断了魃的摄取,魃也没有想真对这小公子下手,转而把重心放在了汶钏身上。
“飘了那么久,衰弱的魂魄,哪里有活人的新鲜?”
那股青烟飘荡而来,胸有成竹的落在对面船上时,忆柯略有些嫌弃的看了汶钏一眼。
汶钏才张口,就被她堵回去了:“本来就没想把你拉进来,谁让阵石落下的时候,你突然跑到大厅里。”
汶钏:“我……”
“你也看出来了,我和那公子有意思呢,留在这里,是想要提灯么?”
汶钏:“……”
忆柯修长的手指一挥,凭空出现了一道裂隙,她站在汶钏面前,不轻不重的一推,那人就被她推出了阵法。
魃当然想要阻止,只是细如丝再次席卷而来,她踩着小舟凌空躲避,被削断了半撮头发,顿时大怒,化作青烟,没入水中。
忆柯脚下的竹筏“轰隆”爆炸,青绿色的竹子被炸成几段,不成气候的砸入水中,又慢慢的浮上水面。
余波的冲击不曾停歇,大多数落在了忆柯身上,连人带着那未尽的力量,打出几尺高的雪白浪花。
灯落入水中,火芯扑扇两下,灭了。
青烟从水中出来,带出了湿漉漉的细如丝,那铁链紫蓝光芒大作,在符篆的相助下,速度一下子提高了许多,正中魃的背心。
“啊——”
魃不可控制的叫了声,她无法维持青烟形态,被迫化成人样,重重落在草坡上,滚了好几圈才停,她带着满身的草屑,撑着地也起不来,吐出口暗黑色的血。
她扭过头,深深记住了执渊的模样,冷哼一声,充满血色的眼球看向另一处——那是汶钏离开时被划破的虚空,已经开始弥合了,但因为竹筏爆裂那一下的冲击,还留下了一道小口。
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重新聚成青烟,在漫天黄沙的掩盖下,抓着最后的时机,从那小口溜了出去。
***
正厅大雾一片,念念侧头看着其中,撇了撇嘴,收回了峨眉刺。
叶逍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谛听一个手刀,敲晕在床上。
念念甩着裙侧的飘带玩,略有些失落的坐在窗棂上,谛听向前走了两步,胸口离念念背脊隔着几寸距离,防止她重心不稳,从后面倒下去。
“唔——每次遇到什么危险,主人总是这样,用阵局隔离开,别人也就罢了,可我们能帮上忙啊!”
谛听的目光沉甸甸的,望着那片白雾,忽然笃定的说:“她不是保护,而是需要。”
她需要有两个靠谱的,她信得过的同伴,替她守在这个阵局外,防止魃的逃脱。
谛听拍了拍念念的肩:“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下来,干活了。”
阵局就好比仿照着现实,开辟出来的一个空间,进入其中的人,经历是真的,受的伤也是真的。
湘江的水真的很凉,冷意浸透脊髓,其实忆柯已经不太能分清楚,那些刺骨的痛,到底是因为江水,还是因为阴气。
天光本就微末,缺氧带来窒息,血液一阵一阵冲向大脑,忆柯努力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越来越远的那抹微亮。
她抬起手,想抓住一把温暖,可那毕竟是遥远的,虚无的……
其实以她的本事,小小的江水,可无法奈她何,但她就是有些犯懒,懒得挣扎,也懒得动,就这么漂浮在暗流之中,面上是稀碎的光芒,背后是不见底的沉渊,她处在黑与白的交界处,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感受不到冷,也听不见声音。
她动了动唇,依稀是五个字,却无人听得清她说了什么。
腹部一紧,细如丝维持着不大不小的形状,缠上她的腰,强行将她从水中拉出来,随后她落入了一个,同样湿冷的怀抱中。
他们落在了乌篷船上,那个人的怀抱和他人一样,透出股禁欲的意思,双手托举住后背和膝窝,其它地方一概没碰。
船上生了火,忆柯渐渐恢复了知觉,首先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的疼。
她没忍住,一声接着一声的,呛咳了许久。然后一抬眸,就对上了执渊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的脸绷得很紧,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那种无声无息的威压才是最可怖的,于是周围静默无声。
忆柯提不起精神,半靠在篷边,望着那轮江月,忽然意识到,刚才在水中,她一直盯着的稀碎光芒,就是洒在江面上的月光。
她忽然很想很想,再看看衔月泽的天灯。
腿上盖着执渊的外袍,忆柯撑着身体,离那堆篝火近了些,近到几乎是要烧着衣服的地步。
执渊把手伸过来,挡在裙摆和火焰的中间,以防被火舌舔焦衣物。
忆柯垂眸看着这一幕,开口问:“你不疼么?”
烧不着她的裙摆,可就要烫到他的手了。
执渊沉默良久,才说:“息壤感受不到。”
忆柯眨了下眼睛,发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听不进去的。
于是她只能移了移,离那火远一些,继续靠在船篷上,好让执渊把手收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忆柯阖上眼睛沉沉睡着了,这毕竟是个阵局,外面是白天,里面却随着主人心境的变化,一直是个月圆的夜晚。
等到忆柯醒来时,那轮月一直浮在江面上,毫无变化。
她笑了笑,侧身抬手捞起水中的灯,灯架已经泡烂了,淋着水,蔫里吧唧的,忆柯把它拿在手里打量,上面还有残留的灵力痕迹,执渊盘腿坐在船头,背影上落了层霜。
冷不丁听忆柯的声音响在后头:“这灯坏了。”
魃带来的那下冲击非常大,可执渊在灯里灌输了大量的灵力,在关键时候,近乎替她挡了去,否则以她的身体,不可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还能说话。
她顿了顿,又说:“有你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从忆柯的角度,看不清执渊的表情,只见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维持着那个姿势,什么都没有说。
忆柯扶着船篷站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船身晃动起来,涟漪一圈圈的荡出去,她提了裙摆,坐在执渊旁边:“当初送我时,说是驱邪保平安的,现在,能再做一盏么?”
执渊转过头,看向忆柯。
忆柯的笑意漫上了眼底,说起话来很轻:“毕竟天上地下,可没有谁,能把灯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