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观三清殿内,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明明灭灭,将八仙桌上的码头地形图映得忽明忽暗。姜瑜指尖捏着命魂载体碎片,碎片贴着地形图上的黑石柱标记,烫得她指腹发麻——距离亥时祭阵,只剩最后一个时辰,空气里除了朱砂与檀香的混合味,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像根细针,扎得人心里发紧。
“玄虚子这聚煞阵以‘九宫八门’为骨,黑色石柱下的九块聚煞石按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排布。”玄一道长用狼毫笔点着地形图上的红点,笔尖的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假玄师供出的正东‘伤门’,看似煞气薄弱,实则埋了‘噬魂钉’,一旦靠近,生魂都会被吸走——那是玄虚子故意留的诱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星象,“昨夜贫道观天,见‘死门’方位紫微星暗淡,煞气冲天,与命魂载体的共鸣最强,那才是真正的阵眼要害。”
姜瑜将载体碎片移向“死门”标注处,碎片瞬间亮起金光,纹路里仿佛有水流在涌动。她咬了咬唇,指尖在地形图上划过仓库的位置:“‘死门’煞气最盛,强行破阵定会波及仓库里的流民。我打算让姜珏带护院换上流民的破衣服,混进仓库待援,亥时一到就动手救人,引开玄虚子的注意力,我再趁机潜入阵眼。”
“此计可行。”褚玄胤颔首,伸手将“死门”的位置圈得更清晰,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页,“我带褚家护卫在‘死门’外围布紫气阵,压制三成煞气;玄一道长率弟子在码头西侧布超度阵,流民一救出就立刻净化煞魂——三线必须同时行动,差一秒都可能前功尽弃。”
他的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观中弟子捧着个雕花木盒闯进来,气息不稳:“师父、姜小姐!山下……山下送来您外婆托人转交的东西!”
姜瑜的心猛地一跳,伸手打开木盒——一面刻满八卦纹的青铜破邪镜躺在丝绒里,镜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隐隐泛着灵光;旁边压着一封绢信,字迹苍老却有力,是外婆的手笔:“此镜乃你太外公传下,可反射玄术威力,破阵时以八识符为引,能将符力放大十倍。切记,玄术终是外力,心仁则阵破,心浊则反噬。”
指尖抚过冰凉的镜身,姜瑜的眼眶瞬间热了。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教她画符,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桑皮纸上一笔一画地描,嘴里念叨着“玄门中人,先修心,再修术”。她将破邪镜放在桌上,镜面与载体碎片相照,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将周围的烛火都比了下去。
“有此镜相助,破阵把握至少多三成。”玄一道长抚着胡须赞叹,又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典籍,封皮上“破煞要诀”四个字已经模糊,“这是观中珍藏的孤本,记载着九宫阵的破解之法,姜小姐可借鉴一二。”
姜瑜快速翻阅,目光停在“死门破解”那一页:“需用纯阳之物引开煞气,再将命魂载体嵌入聚煞石缝隙,以八识符催动载体之力,便可毁掉阵眼。”她抬头看向褚玄胤,眼里亮着光,“褚家护卫的佩剑皆是纯阳铁铸,正好能当引煞之物。”
“我这就去安排。”褚玄胤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从怀中摸出一枚紫气玉佩塞给她。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触手温热:“这枚玉佩能挡三次致命煞气,你带着,别逞强。”
姜瑜没有推辞,将玉佩系在腰间,又取出朱砂与桑皮纸:“我再画五十张八识符,以备不时之需。”
褚玄胤没有离开,默默走到她身边研墨。墨锭在砚台中缓缓转动,浓郁的墨香混着朱砂的腥气,在烛火下弥漫开来。两人并肩而立,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地形图上,竟与“死门”的位置隐隐重合。胡漂亮从姜瑜袖中探出头,金瞳盯着砚台里的墨汁,小爪子偶尔拍一下她的手背,像是在提醒她别分心。
半个时辰后,所有准备就绪。姜珏带着五十名护院候在殿外,每人手里都攥着驱邪符,腰间别着佩剑,神情肃穆得像要上战场;玄一道长的弟子们背着法器,已经提前出发去码头西侧布置超度阵;姜溯将桃木剑别在身后,又往兜里塞了几张平安符,蹦到姜瑜身边,胳膊上的绷带还没拆,却依旧笑得灿烂:“姐,我跟道长一起去布阵,保证乖乖听话,绝不拖后腿!”
姜瑜揉了揉他的头发,从袖中摸出一张画好的护心符,轻轻贴在他胸口:“小心点,要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符纸,我能感应到。”
褚玄胤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二十名褚家护卫,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布包:“这里面是纯阳艾草与硫磺,点燃后能驱散小股煞气,分发给大家。”
众人领了物资,整齐地站在观外的空地上。夜风卷起他们的衣摆,烛火在每个人的眼里跳动。姜瑜走到队伍前方,举起破邪镜与命魂载体,声音清亮得穿透夜色:“今夜一战,不仅是为了破掉聚煞阵,更是为了救下仓库里的无辜流民,了结八年前的旧案!大家可有信心?”
“有!”众人齐声呐喊,声音震得观前的古槐树叶簌簌落下,惊飞了枝头的夜鸟。
玄一道长上前一步,手持拂尘,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坚定:“贫道与诸位同进退!”
褚玄胤走到姜瑜身边,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在‘死门’等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他的眼神里藏着担忧,却没有半分劝阻——他知道,有些责任,她必须扛。
姜瑜点点头,与他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多余的话语,却盛满了信任与决心。
夜色如墨,车队从清风观出发,朝着汴河码头驶去。车窗外,偶尔能看到零星的灯火,那是百姓们为了驱散煞气点亮的平安灯,像散落在黑暗里的星星。姜瑜攥紧手中的破邪镜,心里默念着外婆的叮嘱:心仁则阵破。
她想起仓库里那个哭着要娘的小女孩,想起褚家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婴,想起八年前挡在她身前的阿娘——今夜过后,她一定要让这些冤屈都烟消云散。
马车驶近码头,远远就能看到黑色石柱上的符纹泛着妖异的红光,河面上的黑气翻涌如涛,连月亮都被遮得严严实实。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咚——”,整整十二下。
亥时已到。
姜瑜深吸一口气,掀开马车帘。冷风夹杂着煞气扑面而来,她握紧了腰间的玉佩,眼神坚定如铁——决战的时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