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今生不会再步前世的后辙了。
仰头看雪的姜灼释怀一笑,正欲转身回府,却被坚硬的盔甲狠狠撞到了头。
“跟他见一面就这么让你失魂落魄?”
赵翊白挑眉问道。
刚才姜灼一时失神,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什么呀——”
姜灼吃痛地揉揉额头,看着面前神出鬼没的赵翊白很觉无语。
反正就算怎么解释我不喜欢景王,你们就是不信呗。
姜灼有几分赌气地别过头去,不跟赵翊白说话。
今日赵翊白穿的是一身深黑色常服,浅浅金绣作饰,更衬他威武贵气,但衣服里面明显还藏了副盔甲,才能撞得姜灼额头绯红。
“……走吧,近日京中不太平,我送你回去。”
半是无奈,半是心疼,赵翊白没声好气地不再多问。
“是近日京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似乎凌恒也曾告诫过自己要小心外出,好奇心强烈的姜灼不禁追问道。
“是,”赵翊白顿了顿,并不觉得此事有瞒着姜灼的必要,“近日京中不少未嫁闺秀失踪,父皇正命人严查呢。”
原来如此。
姜灼点点头,不禁想起来衢州鬼新郎一案。
衢州薛魏到底是执刀的伥鬼,与这二人暗通款曲的淮南东路转运司庞破山也有很大嫌弃。
少女失踪在西蜀、杭州各地都有,如今也蔓延到了京城,或许这正是个可以找到劫杀父亲幕后指使的好机会。
姜灼一沉思,二人就开始了无休止的沉默。
裹着细雪的寒风吹响姜府马车帘前悬挂着的轻铃,与赵翊白一旁护送的笃笃马蹄声相应和。
眼见得气氛越发沉寂,赵翊白率先轻咳一声,开口道:
“父皇念我征北有功,说是要在除夕封我为襄王,到时候除夕岁宴,你会来吗?”
襄王?
姜灼一愣。
赵翊白久在北方征战。
这封号的“襄”,既是辅佐朝政之意,又很容易让人想到军事重镇襄阳城。
对比起第一个获封的赵明景,其景王封号虽然取了光明祥瑞之意,但是毕竟这直接从他名姓中取的,显得极不用心。
姜灼深吸一口气。
虽不知圣意如何,但如今赵翊白在京中的地位恐怕是要远远越过赵明景的了。
只是这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尚在孝期,按律不能参与宴饮。”
收敛了些讶异的情绪,姜灼淡淡开口。
“如此。”
方才还沉浸在封王喜悦中的赵翊白似乎有几分丧气。
“不过太后向来宽宥,常常容我侍奉左右,因此到时应该也会进宫。”姜灼继续补充道。
说起来,沈观芷腹中的胎儿也是太后的皇曾孙,此事也应当跟太后禀报一声,只是眼下年关将近,说这些事总归不大好。
没人喜欢报丧的乌鸦。
姜灼索性笃定,只要太后不问,自己就不说。
“这样便好,”赵翊白露出会心一笑,“我只以为你除夕新年这种日子也得一个人过呢!”
赵翊白此行自然是存了私心。
父皇要封自己为襄王之事,本就是要除夕夜正式宣布的。
这种还未彻底定下的事,按理说是不该提前跟人透露,连出宫时,恰好遇到的景王,他也不曾提起。
只是轮到眼前少女时,赵翊白却有些按耐不住地有些雀跃。
听闻景王家中出事,笃定姜灼也在诸多女眷之列的赵翊白硬是与这位不甚相熟的三皇兄东拉西扯地聊了一路,也跟了一路。
不知是否得益于自己的死缠烂打,景王进府时,恰好与姜灼撞上。
静立马侧赵翊白就这样在府门外看着二人相遇,看着姜灼脸上抬头对视时的呆怔,转瞬即逝的笑意,出府望天时的惆怅。
姜灼想得入神。
直至自己走近她背后都没有察觉。
她在想什么呢?
看到姜灼杏眼蒙雾的时候,赵翊白不禁有了些嫉恨。
她在想与赵明景憾而不得的这场姻缘吗?
还是在想与赵明景相遇过后落下的这场雪吗?
景王妻妾同娶以致如今家宅不宁,并不是专情的人。
至于这场雪。
赵翊白仰头看去。
京城喧哗鼎沸,这雪点子硬若冰砾,一点都比不上他当日重逢赠姜灼的那一场白梅轻雪来得风雅清净。
可姜灼依旧属意景王。
所以赵翊白才迫不及待地将获封襄王之事告诉姜灼。
明眼人皆能看出襄王地位高于景王。
姜灼,你当初所许的京城第一流如今是我。
赵翊白期待着姜灼目光能为自己停留,想告诉姜灼的话更是呼之欲出。
可姜灼依旧反应淡淡。
为什么呢?
赵翊白很觉落寞。
在进衢前夕,赵翊白始终觉得姜灼心里是有自己的。
不然,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何以性命相护呢?
别离多月,赵翊白始终记得姜灼向自己跑来时的神色。
决绝,焦急,关切。
不像有假。
二人就这样各怀着心思走了一路。
直至马车在姜府门口停下,赵翊白利落下马,正欲伸手接姜灼下车。
姜灼却是提起裙裾轻盈一跳落了地,随后又俯身恭恭敬敬地向面前人行了个大礼道:
“恭喜殿下获封襄王,臣女姜灼讨巧,先众人一步向殿下道贺,祝襄王殿下永襄盛运,千岁无极。”
少女言语间虽是客套问礼,但笑容真挚灿烂。
赵翊白不禁想到了行军西北高山时的遇到的红绡花,生于贫瘠顽石碎砾处,安静低伏如寻常杂草,盛放时色彩炽烈若野火。
姜灼,或许就是这样的红绡花。
本有些失落的赵翊白瞬时释怀,也笑着回应道:
“我这襄王,‘襄’字还没一撇呢,郡主倒先给我架起来了,今日你提前说了这贺词,除夕又该说什么呢?”
“除夕自然有除夕的说法。”
姜灼眼睛一眨,调皮地扬起唇角,转身告辞。
赵翊白也淡淡一笑,打道回府,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
是日,景王府妾室沈观薇因谋害皇嗣之罪,被发落到了乡下庄子上。
因着年关将近,沈观薇之事并没有惊动太多人,而是由着一架没有家徽的马车趁夜送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