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说的自然是练剑之事。
困囿于剑术瓶颈已有多日,先前的姜灼只一味地练习着基础剑招和挥剑速度,从长远计,这也不是个办法。
姜灼是见过赵翊白使剑的,虽然他似乎用战戟会更顺手些,但指点起自己这个新手来,料想也绰绰有余。
听完姜灼所诉之事,赵翊白也觉得十分有趣,便欣然应诺。
为安全起见,赵翊白执的是训练所用的木剑,姜灼则紧握住公孙善所赠的那对轻灵双剑,率先出击。
几番往来,庭院间剑影交错。
姜灼偶有几次突进得手,双剑如交剪般封住赵翊白的退路,能将他逼死;可更多时候,姜灼招式才起,赵翊白便似早已看破,木剑如电点出,未待剑势展开,就已击中姜灼的腕间、肋下或是膝侧——尽是必救之处的命门。
姜灼屡屡受制,喘着气收剑,不由得有些气馁:
“是我出剑的速度练得还不够快吗?”
赵翊白见状,也徐徐收势,上前扶起姜灼皱眉道:
“不,是教你剑招的人有问题,这根本不是你该学的剑法。”
“什么?”姜灼不禁愕然道。
“你所学的,全都是直取人性命的杀招,招招搏命,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其中不少招式甚至是以自身为饵,诱敌出手,再图反击——这对你来说太过凶险了。”赵翊白语带凝重,似有不平之意,却很快冷静下来,“但她设给你的第三关考验,又是让你以剑格挡攻势,应该是存了回护之意。”
姜灼点点头,明白赵翊白所说非虚。
虽与公孙善相处时间不长,但姜灼也感觉得出来,一心求死的公孙善已经努力在教自己求生了,只是她的剑法如此,实在没有办法。
姜灼张口想为公孙善解释些什么,但一时心中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来以杀招博取生机者,皆若命悬细索。”赵翊白却像是了然姜灼心中所想,拍拍姜灼肩膀以示安慰,继续道,“只是,这样的剑招若非练到极致,实在无异于自暴命门,风险异常。”
眼见这些日子的努力付诸东流水,姜灼不由得垂下眼帘,露出些微落寞之意。
“……我虽然不会双剑,但剑术之流总是相通的,我可以教你一些格挡保命之类的招式,也不枉那位前辈对你的一番苦心。”
不忍看姜灼情绪低落,赵翊白叹了口气,适时补充道。
姜灼亦无声地点点头,安静应下。
接下来几天,赵翊白果然践诺,日日亲自上门来教习剑招。
从稳扎马步,严守中轴,切莫贪进,到步随剑转,眼观八方,勿露后背。
赵翊白所教的这一招一式虽然基础,但皆重在自保,强调以“封、拦、格、架”为先。
果然是出身皇室之人的剑法。
姜灼不由得感叹。
赵翊白的剑法严谨端方,守势绵密,跟公孙善所教的凌厉剑法很是不同。
正应了赵翊白所言的那句“君子之剑,重在戍守周全,如山岳不移;小人之剑,才只求夺命,如险流激湍。”
只是姜灼的出招风格依旧无法逆转。
对此,赵翊白却不意外。
“初学时所练的第一套剑招很容易就成为执剑者的习惯,这很正常。”赵翊白拍拍姜灼的脑袋,似乎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不用太担心”的安慰。
结束教习的那天,赵翊白赠给姜灼一对剑鞘以作贺礼。
公孙善所赠的双剑并没有留下配套的剑鞘,如今赵翊白的这双剑鞘,似乎是特意定制的,银光流转间很是耀眼,其大小也刚好足以容纳姜灼手中的双剑。
赵翊白没有明说。
但姜灼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公孙善教给她的剑法太险太利,不到万不得已,赵翊白并不希望姜灼有持剑出手的那一天。
只是,姜灼向来不会轻言放弃,依旧苦练着剑法。
或许,这是能记住公孙善唯一的方式了。
姜灼有些执拗地想。
在姜灼练剑的这几日间,彩云案也落下了帷幕。
就着秦彩云是否构成谋杀亲夫罪,是否适用于自首述罪的从宽发落,大理寺与刑部于朝堂之上激辩良久,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辞,就连向来维持着表面平和的王丞相和司马御史都撕破了脸,闹得不可开交。
最终还是在陛下出面作主,让秦彩云免了斩首之刑,改判了流放。
“毕竟确实是秦彩云率先夜潜入张家,试图出手杀人的。”似是担心秦柳云对判决结果依旧不满,王世衡补充道,“不过司乐大人也请放心,随行的差役,我都打点好了,不会让彩云姑娘在途中吃太多苦的,届时若遇大赦,或许二位也能乐享团圆。”
“哪里的话。”秦柳云却已是诚惶诚恐,连连称谢道,“彩云此次能免去性命之忧,我还得多谢郡主和少卿大人呢。”
“陛下对昭宁郡主集齐的那幅千女书,也很是赞赏呢。”
王世衡将目光投向姜灼,言语间明显比初次相见时更亲切了些。
“此案能有回旋之余地还是仰仗了王相和少卿大人,请代姜灼谢过令父。”
姜灼客套着回话,不言其他。
早在庆寿宫侍奉的时候,姜灼就曾听太后说过,此次的彩云案,虽然看似是大理寺和刑部之争,但前朝暗流涌动,就变成了新旧党争的势力划分,姜灼既在此次争论中,如此尽心竭力地为秦彩云开脱,想必已被划为了新政一党。
对此,姜灼却并不以为有什么。
“我父亲既然力推新政,那我势必也无法独善其身的。”
跪伏太后膝下的姜灼,一边继续认真捏腿,一边仰头回话道。
太后叹了口气,再次替姜灼担忧道:
“如今的皇帝虽是青睐新政,但拥护旧政之人皆出身于簪缨世家,势力庞杂,不出一年,或许前朝就会有大风雨,到时疾风摧秀木,阿灼,你可别站得太前面。”
姜灼依旧乖顺地点点头,应下太后的嘱咐。
只不过,比起前朝的新旧政变,姜灼先等到的是沈观芷小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