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前方人头耸动,纵然踏上马车张望,姜灼只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男子背影,一身黑金甲胄很是威风凛冽。
倒是齐整队列之间,姜灼看到有一支由三名甲兵扛着的长戟,看样子称得上是重若千钧,想来就是赵磐行刺之夜问起的那支凤翅鎏金戟。
正悻悻着要作罢,一名戴着阎王面具的黑衣小厮靠近了姜灼马车,开始热情招揽生意道:
“小姐,要不看看这些面具?这可都是随五殿下北边征战带回来的,看小姐您面善,只要这个数,如何?”
看着眼前人不停摆弄展示面具的滑稽模样,姜灼不由得笑得灿烂:
“数日不见,五殿下愈发小气了,连张面具都要阿灼付钱?”
眼前人双眸清亮炙热,分明就是昔日船上所遇到的赵翊白。
说罢,姜灼就要俯身摘下这人脸上面具。
伸出的手腕却在半空被握住。
姜灼一愣。
面具下的赵翊白轻笑一声,瞬间发力,将姜灼拽下了马车。
随后开始拉着姜灼一路狂奔。
“小姐——”
忽见自家小姐被不明面具人士劫走的铜花不禁惊叫出声。
“借你家小姐一用!”
赵翊白笑着回头喊道。
姜灼回首也望去,只见几名侍卫和小厮围住了铜花,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既已无后顾之忧,姜灼忍不住也提起裙裾跟着赵翊白奔跑起来。
赵翊白似乎早有准备,不知从哪拿出一顶帷帽给姜灼盖上。
风声,笑声,吆喝声。
声声入耳。
忘却了这些日子的阴谋诡计,忘却了精打细算的经营策略,也忘却了那些猩血染湿的噩梦。
姜灼与赵翊白一路放肆奔逃。
直至力竭。
“……我可没有想到堂堂五殿下居然会当街拐走良家女。”
姜灼一边笑,一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也没有想到这么轻松就拐到了昭宁郡主。”
赵翊白也爽朗地笑着,送姜灼上了马,随后一起驭马向城外赶去。
此行的目的地是京城郊外的一处隐梅庄苑。
如今虽时至十一月底,天气严寒,但或许是京中繁华,依旧没有丝毫落雪的迹象。
倒是此处庄子,位于山间,如今已经落下了淡淡薄雪。
此地偏远,静默不见人迹。
碎雪于云端轻轻落下,更显天地浩瀚无声。
姜灼摘掉了帷帽,伸出双手,试图接住这纷纷落下的雪花。
“如何?这是我送给姜小姐信守承诺的礼物。”
赵翊白站在姜灼身边轻声问道。
是那夜别离时,姜灼应允的下次见面一定会认出赵翊白的承诺。
“那还真是谢五殿下盛情。”
姜灼回眸,嫣然一笑,趁着赵翊白发怔迅速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面前人锋利剑眉依旧,潭水般深沉的双眸将姜灼的身影倒映其间,随后很快泛起了笑意。
世间俊朗清贵的皇子将军只此一位。
姜灼自然不会认错。
二人相视对笑。
轻雪覆盖白梅。
四下皆白,唯有一段暗香雪中怒放。
天边泛起暮色,二人才一同走出这座庄苑。
而铜花一行早已候在了庄外。
见着姜灼走出,铜花立马上前,狠狠瞪了赵翊白一眼,又行了个礼,忿忿道:
“纵然殿下与我家小姐是旧识,但您这么做实在是太失礼了!”
铜花言语怪责,说的不仅是今日街上私奔之事,还有官船隐藏身份。
赵翊白微微一笑,身边侍卫立马递上一盒点心。
“此前是我考虑不周,这是西北边疆特产的奶酥和梨干,铜花姑娘可以尝个鲜,就当我赔不是了。”
先前赵翊白以白斐竣的身份与这主仆二人一起同行,日夜相处之下,自然也知晓了铜花的喜好。
被精准拿捏的铜花看见贿赂,立马两眼放光,不再多说什么。
姜灼依旧上了自家马车,赵翊白则在旁骑马护送。
“先前,我听闻衢州知府有异,还派人行刺于你,那时可有受伤?”
“没有。”
“那前月里,围猎营帐里,有人刺杀父皇失败,挟持了你,你有没有受惊?”
“没有。”
许久未见,赵翊白慢悠悠地策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着近况。
姜灼也掀起来车帘,一句句地摇着头。
“那……”
赵翊白欲言又止,心似揣揣,打量着姜灼的神色,又继续问。
“我听说三皇兄前月成婚了,你感觉如何?”
这次,姜灼倒不得不点头了。
“很不错,场面很热闹,京中还放了焰火来庆祝,可惜我还在孝期,不能亲自送景王妃出嫁。”
想起沈观芷婚前在自己铺子买的那一大笔妆奁,姜灼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
区区沈府,哪来这么大手笔。
想必沈家是又将赵明景送去的聘礼也折了部分出来购置妆奁,以充场面。
倒是便宜了自己。
“焰火么?”赵翊白轻笑一声,“到时候,我一定也……”
“什么?”
马车已正式回到了城内,沿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又兼之赵翊白戴上了面具,把声音压得很低沉,以至于姜灼一时没听清赵翊白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赵翊白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耳根略有薄红泛起。
姜灼正想追问时,马车却悠悠停了下来。
原来已到姜府了。
赵翊白翻身下马,挺拔身姿立于夜色中,更显肃穆。
“京城局势万变,各中势力也纷繁复杂,如今我已在这里,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说着,便有一只黑鸦飞上赵翊白肩头。
“此鸦是我自小豢养,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找到我,你可以先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覆了面,看不到赵翊白的表情,但赵翊白嗓音沉稳认真,不由得令人安心。
姜灼也尝试着伸出手臂。
黑鸦稳稳地停靠在了姜灼手臂上。
自来书信通传,多用的是鸽子,这种黑鸦倒着实少见。
似乎是察觉到新主人的惊奇,这只黑鸦也昂首挺胸,很是骄傲。
姜灼一边观察着眼前毛羽油亮的黑鸦,一边斟酌着开口:
“有事相求吗?说起来,我这还真有一事想请五殿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