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澜送的野兔毛色柔软鲜亮,姜灼先命人处理鞣制了。
至晚间,连营处燃起篝火。
出去狩猎的王公贵族也渐次归来。
率先带着一众侍卫回来的是景王。
深秋夜寒,等候已久的沈观芷备了褙子,只待赵明景一下马,就殷切披了上去,两人新婚燕尔,执手相望更显情深。
“太后娘娘,你看这二人多恩爱啊。”李嬷嬷笑着打趣。
姜灼立马也附和笑道,“还是太后娘娘慧眼别具,才能成就了景王殿下姻缘美满。”
太后则回头看了姜灼一眼,叹道:
“各人自有各的命数,这孩子也算是个有福的。”
景王带来的猎物,并不算多,一头梅花鹿、一对大雁、三只雉鸡、五只野兔、似乎没有深入丛林太多。
紧接着凌恒也很快回来。
带来的是两头獐子、两头狐狸、两只貉、三只黄羊、一只獾、三头貂。
凌恒的猎物似乎都不常见,看起来是特意挑着猎的。
林柔儿没有上前去迎接凌恒,只是远远地冲着凌恒一笑,也展示了她自己所得的几只野兔和雉鸡。
凌恒亦是宠溺一笑,再将含笑的目光望向了姜灼处,似乎是想得到一句称赞。
“武威侯与后院中人的感情似乎也很融洽呢,此次围猎还特意带了妾室来。”
姜灼适时地感叹着。
“男人嘛,三妻四妾的,倒也正常。”李嬷嬷赶紧替凌恒找补。
接下来,归来的是王世衡和司马崇,两位公子似乎都只射得了几只野兔和雉鸡之类的寻常之物。
一个是同平章事王相之子,一个是御史中丞司马大人之子,这两位公子在汴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如今一起铩羽而归,明眼人都知道准是又在林子里起了龃龉。
之后又是一众公子哥谈笑着归来,纷纷解下随行猎物,进行清点,虽有收获甚丰者,但也没有多过凌恒。
直到谢观澜迟迟而归,将一头中箭的野猪扔到空地上。
这头被猎获的野猪体魄极为雄壮,犹如一座覆满刚鬃的小山,黑褐色的鬃毛粗硬如钢针,自颈项至脊背耸立如戟。粗长惨白的獠牙,弯翘而出,足有半尺余长,牙尖还残留着搏斗时刮下的树皮屑与血丝,狰狞异常。
众人才再次起了哗然。
“果然是少年英雄!”
“今年的新科武状元真是不同凡响!”
“谢将军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却是个干实事的。”
……
除野猪之外,谢观澜还猎了两只羚羊和一只貉。
只是这些再如何都没有那头的野猪带来的震撼大。
饶是姜灼也忍不住站起去看。
在帮自己处理完尸体之后,谢观澜还去猎了头野猪吗?
姜灼很是汗颜,看向谢观澜的眼神更是带了三分敬意。
似乎是感受到姜灼的震惊,谢观澜遥遥抬头致意,并不多话。
“昭宁县主似乎对谢将军很钦佩呢。”李嬷嬷笑着打趣。
对于谢观澜的杀伐果决,姜灼的确很感惊奇。
但此话一经李嬷嬷说出来,似乎就变了味。
“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呢。”
姜灼睁大了眼睛,双手比划着,故作天真道。
果然惹得太后慈祥一笑。
“阿灼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太后宽和地摸着姜灼的发髻。
姜灼索性也蹲下身,跪在太后膝前,很是乖巧温顺。
夜色渐浓,此次围猎的论功行赏也已结束,谢观澜不出意料地夺了魁首,牵了那匹作为彩头的纯黑凤头骢,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热闹人群中,却有人神色紧张,愁眉不展,派出一队又一队的家丁和护卫向着猎场前进。
如今夜色已深,白日里视野清晰的林场渐渐也变得阴森而危险。
可进入深林的队伍却越来越多,甚至还动用了禁军。
“怎么了这是?”
稳坐高台的太后将这些情况纳入眼中,皱眉询问着。
“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户部尚书钱屹川之子,至今未回。”
提及钱云翼之事,知晓内情的姜灼手心渐渐出了汗。
“这些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儿,平时放浪形骸就算了,如今打个猎也要人去寻吗?”
秋季围猎不仅是声势浩大的皇家祭祀庆典,也是一年一度庆祝丰收,展示战力的好日子。
如今出了差池,太后不禁冷哼一声,谴责道。
似乎台下也有不少这样的言论。
钱屹川突然跪伏在地,向帝王落座方向叩首道:
“犬子虽平时纨绔张扬,但在骑射一事上,也是京中有名的好手,昔日京中与犬子交好的同僚之子皆可作证,今日迟迟未归绝对不是犬子无能,还请圣上明察。”
钱屹川言辞恳切,不像有假。
身旁几位年轻公子也跟着附和称赞钱云翼的骑射技巧精妙。
姜灼不由得心中紧张,远远看向了谢观澜。
似乎察觉到了姜灼不安的情绪,谢观澜也回首望向姜灼,却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很快,禁卫军带来了消息。
低声禀报后,两名内侍垂首疾步,抬着一方匆匆卸下的朱漆门板。
板上覆着一幅素白绫子,底下依稀是个人形的起伏。
那白布过于单薄,遮不住血色,一路行来,便有点点暗赭自布下透出。
周遭的喧哗霎时死寂,不少贵女纷纷避开视线。
姜灼也忍住好奇,扭头不去看。
钱屹川呆愣在原地,很是不可置信,颤抖着双手揭开了白布。
“云翼我儿啊——”
见到儿子惨不忍睹的尸体,钱屹川恸哭一声,悲痛至心,竟当场昏厥过去。
营中更是乱作一团。
向来稳坐高台的陛下也连忙起身,吩咐太医下场救治。
幸而,施救及时,钱屹川不久便悠悠转醒,只是鬓发之间陡然添了无数霜色,满面灰败,仿佛苍老了十岁。
朝野皆知户部尚书膝下仅此一子,故而钱云翼平日纵然行事荒唐,众人也多有包容。
此刻眼见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场面,无不心生戚然。
钱屹川老泪纵横,挣扎着伏地叩首,悲声道:
“陛下——老臣之子虽性情鲁莽,在京中多有得罪,然绝非罪该万死之徒!求陛下明察秋毫,揪出真凶,以告慰我儿在天之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