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了几位说书先生,姜灼令人在自家酒楼中讲起了彩云案的始末,又于从自己本有的交际关系中联络了几位世家小姐夫人,试图联名上书一则“千女书”,为秦彩云求情。
说书先生本就凭着一副好口舌吃饭,一通绘声绘色地演绎,很快便引得众多民间女子为秦彩云叹息,就连许多不识自己名姓的女子也争着在此书上画押。
倒是姜灼联系的那些贵女言辞闪烁,很是为难。
此案既由王相和司马大人送呈圣意,关系颇多,世家贵族向来爱惜羽毛,不肯轻易表态也是在所难免,姜灼对此也表示理解,并不强求。
林柔儿算是姜灼争取到的第一位贵族夫人。
基本没有太过犹豫,林柔儿就签下姓名。
“夫人真是豪爽。”姜灼忍不住感慨道。
“动动手的事。”林柔儿淡淡略过,反而打量起了姜灼,“我倒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眨眼的功夫就又成什么郡主了,还有闲工夫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夫人很有意思。”姜灼也笑着回应。
沈观芷的名签则是她的庶妹沈观薇带过来的。
“长姐近日身体抱恙,说是岀不了门。”
“如此,那便多谢沈夫人。”
姜灼淡淡接下。
一如自己所料,沈观芷虽然机敏聪慧,但也并不是一个冷清冷心之人。
想起司马崇那日所说,姜灼不由得好奇在司马崇眼里的沈观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哼!”沈观薇言语间却有不满之意,“都说你二人情谊如何如何好,长姐嫁入王府之后,你一次都没来看她过,如今她病了,也不见你有探望的意思,倒天天忙着别人的闲事。”
姜灼不由得白眼。
纵然怎么解释,在外人眼里,自己和赵明景的关系都是一团乱账,这若还借着探望好友的名头,进出景王府,还不知京城中的风言风语传成怎样呢?
而且……
姜灼细算了时间。
沈观芷流产是发生在年底。
如今已是十一月,想来沈观芷最近的身体不适应该是孕初反应。
不知道沈观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沈观芷怀孕的,但自己能为沈观芷做的大概就是离景王府远一点,离她肚子里的孩子远一点。
没有去回沈观薇的话,姜灼只是递过了纸笔,问:“沈夫人要留一个名签吗?”
“当然要!”沈观薇毫不犹豫地夺过笔,挥手写下自己的名姓,“身为女子,本就不容易,要是连这婚嫁之事自己都作不了主,岂不是更可怜?”
沈观薇的字迹跟她人一样张扬恣意。
姜灼点头接过,不由得想到,沈观薇爬床之举虽然令人不齿,但确实让她嫁给了心仪之人。
虽然沈观薇此人善恶好坏有待商榷,但这份大胆去争的勇气,有时候也不得不令人敬佩。
“真的有用吗?”
得知姜灼近日在做之事,李嬷嬷不由得有些担忧。
这样的疑问,姜灼已听过不少,诸如什么“女子不得干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是直接诘问姜灼为何要替一个杀人未遂的囚徒奔走请命。
世道艰险,婚嫁自来不由自身。
这次是秦彩云,谁又会知道下一次会否是自己成为了那个被强嫁强娶的女子?
今日若是冷眼旁观,待到他日祸临己身,又有谁人肯援手?姜灼自觉帮助秦彩云,是在帮助那个被钱云翼欺迫的自己,也是在帮助天下被婚姻和妇德困囿的女子。
“天下黎民数万,我们这些深居后宅的女子,也事纺织刺绣染布,也按律交税耕作生养,也是圣上的子民,民心所向之处,自然也有助于圣意裁决。”姜灼坚定作答。
太后却是宽宥很多,只道姜灼这性子是随了她爹,不撞南墙是不肯回头的,不如放手由她去做。
倒是王世衡,接过姜灼递来的千女书后,并过多未质疑,只说一定送达圣听。
至此,姜灼才觉彩云一案,人事已尽,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了。
首先便就是练剑。
先前公孙善虽然不曾教自己剑舞,但也教过一些简单基础的剑招,挥剑挡豆时,蒙眼的姜灼本能地想使用这些剑招,却屡试屡败。
姜灼虽然前世并没有学过剑,但也知道大抵武学之道,到最后都会是融会贯通的。
无法将这些剑招化用,大约是自己修习遇到了瓶颈。
要求助谢观澜吗?
不,公孙善的剑招轻灵机变,谢观澜曾与公孙善交过手,若是让他帮忙矫正剑法,他一定会察觉自己和公孙善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他用的本就是一柄重剑,这样贵在力量和气势的剑法,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不适合自己。
凌恒如何?
姜灼又想起那夜凌恒笃定自己离不开他时的骄傲和自得。
这些日子里,姜灼那些交由凌恒打点的铺子掌柜小二都对姜灼都没有了先前的殷勤,周伯似乎也有意避开了自己,更别谈什么教导账目管理铺面。
姜灼明白,凌恒这是后撤了曾经给予自己的所有的帮助和资源,试图让自己上门认错。
区别于钱云翼那种粗暴地占有掠夺,凌恒对待姜灼的手法更耐心些,姜灼可以感觉到,凌恒所希望得到的是一个身心完全臣服于他的自己。
只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咬牙坚持。
毕竟,自己并不打算一辈子都倚靠凌恒过活。
姜灼不再继续练习格挡红豆,而是专心演练着先前的挥剑和那些基础剑招。
至于盘账,还是继续,只是几处铺面不在一起,车马来回间确实是比往常劳顿了一点。
这些掌柜伙计似乎都已知晓了这一年里的营收不归姜灼所有,因而也只觉得姜灼日日上门,也不过装样子。
其中不少人都只是表面客套应承,实则敷衍了事。
铜花几次听到都觉得气得不行。
姜灼却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心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姜灼按例来到自己名下的丝绸铺子查账。
账册翻动墨香阵阵,算珠拨动声声清响。
姜灼的目光却在一处账目记录上,停了下来。
“申时三刻,售出云水缎三匹,收银六十两。”
至此,姜灼意识到自己所等待的那个机会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