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善教给姜灼最后一课是要姜灼穿着最繁复的县主正式典仪服制,蒙着眼,用剑击落四面袭来的红豆。
那天之后,再上拾芳阁,公孙善的房门就一直都是紧闭不开的。
姜灼不服气,连着上门三天。
第四天时,公孙善的房门开了,里边已是空空如也。
公孙善离开了。
再次步入这间曾在此日日夜夜练剑的房间,姜灼不禁神思恍惚。
临窗长案上放着一对精致的长剑,纤细的绯红剑刃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格外流光溢彩。
“这是她送给你的出师礼。”
凌恒适时出现,拍了拍姜灼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是我还没有出师,”姜灼怔怔道,“她也从来没有承认我是她的徒弟。”
“习惯就好。”凌恒淡淡道,“她们这种江湖人士,生如蜉蝣,来去随风,相识一场已是缘分。”
姜灼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见姜灼再次铩羽而归,疏勒古丽正欲再次上前收徒,却见凌恒也跟着出来,疏勒古丽脚步一滞。
疏勒古丽似乎很惧怕凌恒?
是错觉吗?
姜灼一愣。
“早些回去吧,最近京城不太平。”凌恒催促道。
姜灼点点头,不再多想。
从这以后,姜灼的日子就过得很平静。
白天算账本理店铺,夜晚砍烛火挡红豆。
凌恒有时候也会上门,给姜灼指导一二。
但无一例外,姜灼都败在凌恒手下。
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凌恒又是自小习武。
几番交手下来,姜灼颇有些气馁。
“你既自己就会武,为什么还要豢养这么多的影卫呢?”
凌恒眼神幽幽:“那些杂鱼可不值得本侯亲自动手。”
其实不止影卫,凌恒还有不少死士护卫。
在姜灼印象里,武威侯府是一个比景王府还戒备森严的地方。
有必要这么疑心重重吗?
姜灼努努嘴,忍不住腹诽。
但和凌恒的切磋也给了姜灼的一个新思路,既然比力气是定然比不过男子的,或许可以借助前世学舞时的柔软身段,着重注意出剑时的巧劲和速度。
公孙善留给自己的那对双剑虽然漂亮,但也轻巧,想来是早就替姜灼考虑到了的。
不过,这样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是十月底,在姜灼的一次日常入宫觐见中,太后提起了秋季围猎之事,说是让姜灼也去透透气。
“可是臣女还在孝期……”姜灼犹豫着想推让。
“算了吧!姜相在世时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你又何必自苦?”
许是解决了赵明景的婚事,太后精神特别好,对久侍膝前的姜灼也格外和蔼。
话既说到这里,姜灼也只能从命。
出行那日,似乎请钦天监算过,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天子仪仗迤逦十数里,百姓早已被清道。
前有锐兵银甲开道,后有宗室勋贵簇拥。
宝马香车之队的最中心,十六人抬的銮驾巍然如山,身着戎装的帝王稳坐黄罗伞盖下,目光沉静,睥睨四方。
先前,已有先遣禁军在猎场开辟出了连营。
第一日,除安营外,是不需要做什么的。
入夜,千万盏风灯次第亮起,篝火熊熊,烤炙的肉香与酒香弥漫四野,间杂着豪迈的笑语与丝竹之声。
皇家例行的秋季围猎除了传统祭祀和演练实战之外,对于权贵们的意义主要是社交结交。
姜灼依旧只跟在太后身边随行伺候。
倒是凌恒,竟亲自带着一头刚猎好的整羊,连皮带毛,送到了太后帐前。
“臣初入围场,一时手痒,便先试了试身手。侥幸猎得此羊,不敢擅专,特来献给太后,聊表心意。”
“好,好!果真是英气勃发的好儿郎。”太后笑容愈深,仔细看了看那羊羔,赞赏道,“这羊毛厚密柔软,如今秋意渐浓,正好能给我们阿灼做个暖手筒,才不枉费凌侯这一番心意。”
凌恒素来少入宫廷,更不常面见太后,此番围猎献羊,明为敬献,实则意在营帐里的哪位,太后心中明白得很。
太后自觉光阴不在,看着膝下的这些年轻孩子,能成全的,自然乐意成全。
“阿灼谢太后赏赐。”
正在太后捶腿的姜灼听到此处也端庄行礼。
只谢了太后,却没有谢狩羊的凌恒。
凌恒对姜灼的意思,早在赏花宴上就在太后面前表露过,只是姜灼向来冷情,当日宴会一番拒词不仅回绝了景王,也回绝了凌恒。
约莫是年岁还小,不想嫁人吧。
太后素来只当姜灼小孩子心性,眼看孝期还有两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翌日破晓,号角长鸣,声震九霄。
九龙鎏金香炉青烟缭绕,黄绸祭台陈列三牲黍稷。
明黄曲盖仪仗缓缓升起,身着御金甲胄的当今天子踏上高坛。
礼官唱诵,群臣俯首。
简单祭祀之后,天子挽弓搭箭,风声猎猎,南雁落地。
真正的围猎便就此开始。
此次狩猎设了彩头。
狩得猎物最多者可得御赐的纯黑凤头骢一匹。
早已按捺不住的宗室子弟,勋贵儿郎,如离弦之箭,策马狂奔而出。
景王殿下银甲白马,一马当先,弓弦响处,必有猎物应声而倒,引得一众女眷叫好。
凌恒亦在其列,他似乎并不想争首功,姿态潇洒,于马背上谈笑自若,很是从容。
“你也去玩玩吧。”太后回首,笑着对姜灼说。
京中闺秀间盛行马球之类的比赛,因而贵女间会骑马的,也不在少数,此次猎场也为随行的贵女开辟了一小块安全区域,只放些野雁,灰兔之类的小型动物,以做消遣。
“可是我……”姜灼皱眉,还是想拒绝。
“快别可是了,这可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太后摸了摸姜灼的头,和蔼笑道,“天塌了,都有哀家给你撑着呢。”
此番回京之后,姜灼就有意接近太后,以作为自己在京中的护盾。
但随着日日的殷勤侍奉,本存利用之心的姜灼渐渐也把眼前的这位慈祥老人当成了自己的祖母。
“……好!”姜灼笑了,俏皮地眨眨眼睛道,“那阿灼就去射些野兔,给太后亲手做身夹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