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还在孝期,姜灼没有参与这场盛大的京城婚宴。
而是择了一家视野宽阔的茶楼,遥遥目送着沈观芷的出嫁。
赵明景本就是天家贵胄,如今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眉目刚烈,神采英拔。
凌恒作为赵明景的挚友也随行迎亲,正周旋于满堂宾客之间,言笑应酬。
景王殿下看自己的目光么?
想起沈观芷先前的话,姜灼有一瞬恍惚。
——有什么不同吗?
姜灼不由得望向喧哗人群中央的那人,心中惘然。
恰在此时,不知是否心有所感,赵明景忽然抬头,一眼撞见楼宇上凭栏饮茶的姜灼。
没有颔首致意,没有客套行礼,更没有羞涩回避。
姜灼亦坦然回望。
赵明景的眼底原本是一片沉寂,在仰头与姜灼目光相接的刹那,倏地燃起了一簇火焰,却又在转瞬间熄灭,仅留更暗淡的灰烬。
可即便是灰烬,赵明景也不曾移开眼。
他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在姜灼身上。
一如先前与姜灼的几次见面,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化无言。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自己和赵明景之间或许只能是情深缘浅。
姜灼心头莫名泛起了涩意。
倒是凌恒先察觉赵明景的失神,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楼上的姜灼,不由得挑眉一笑。
凌恒一把揽过赵明景的肩,低头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什么。
赵明景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旧情人?”
谢观澜低沉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在姜灼身侧响起。
正在出神的姜灼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盏险些摔落。
“……谢将军下次出现,能不能先有点动静?”姜灼捂着狂跳的心口,颇为痛苦地感叹到,“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手,怎么了?”谢观澜却将目光投向姜灼通红破皮的手掌,面无表情地问道。
“最近在学剑呢,练得有点勤,不妨事的。”
姜灼只淡淡带过,将手缩回袖中。
自从过了平稳持剑的基础关之后,公孙善就加大了训练力度,开始让姜灼每日用玄铁重剑来练习挥剑。
正劈、左斜劈、右斜劈、平斩、上挑。
每一个动作都要重复上百遍,直到手臂酸软抬不起来为止。
公孙善似乎很急,训练强度一日大过一日。
长时间练习之下,姜灼的手掌早已被粗糙的剑柄磨得通红破皮,甚至渗出血丝。
为此,凌恒也曾去提点过公孙善,暗示她训练强度过大,且姜灼是个县主,并不是急于求成的亡命之徒。
“笨鸟先飞,”公孙善冷声回应,“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姜灼并不明白公孙善是什么意思,但只能尽力坚持。
公孙善这一次的训练目标,是让姜灼用重剑斩过烛火而不灭。
这要求执剑者极快的出剑速度和极高的精准度控制,姜灼已经失败了数十次。
最终,凌恒和公孙善为此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结果换来的就是姜灼今日的休息。
“今日景王殿下大喜,京中诸事繁杂,谢将军怎么未曾前去值守?”
恢复平稳心情之后的姜灼斟了一杯茶,笑着递给谢观澜。
“休息。”
谢观澜接过,不疑有他,仰头饮尽。
“巧了,我今日也休息。”姜灼笑道,“这家茶点做得挺好,谢将军要不要尝尝?”
姜灼话还没说完,谢观澜却转身离开。
“诶?”
姜灼愣了。
“休息结束,去值守。”
谢观澜冷冷撂下一句话。
合着他上楼一趟就是特意来吓自己一跳吗?
姜灼汗颜。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灼今夜定了此间茶室,本来就是约了公孙善。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头。
公孙善果然如约而至。
与先前几次见面一样,她依旧是带着半副面具,一身利落的劲装,怀中抱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
“邀我来这干什么?”公孙善似乎很是不耐烦,“可别又告诉我,这儿的点心很好吃,要我来尝尝。”
“怎么会呢?”姜灼神秘一笑,“同样的把戏,我可不玩第二次。”
“那你要我来这里干——”
“咻——”
公孙善质问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
一道炽烈的金光就撕裂了夜幕,直窜云霄。
“嘭!”
于九天之上轰然绽开。
只见远处天际被映得微亮,恍若黄昏续昼。
公孙善一愣。
那流光炸裂的瞬间,化作千重万重鎏金的菊瓣,纷纷扬扬,曳着星火坠下。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七彩药焰竞相追逐着冲上天穹,将夜空点缀得如同锦绣铺就。
远处依稀传来百姓的欢呼。
今夜景王大婚,城中特意燃了焰火来庆祝。
前世的姜灼只能在景王府后院看着这满天为沈观芷贺喜的烟花,一味地含酸吃醋,如今却在京城视野最佳的茶楼雅阁中,与友人静赏着这天际盛景,至此也才知晓这京城繁华也原有自己的一份。
姜灼微微弯起嘴角,不由得心情大好。
“如何?”姜灼轻声问道,“师父现在有没有觉得,世间美景万千,人活着也很不错?”
公孙善不语。
置身于喧嚣烟花之中的公孙善虽然覆面,但神情似乎格外专注,看起来竟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
许久之后,姜灼才听到公孙善淡淡地“嗯”了一声。
焰火易逝,不过片刻间,夜空很快重归寂静。
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硝烟味,证明方才那场绚烂的烟火并非梦境。
茶楼下集结的人群也很快四散离开。
“拾芳阁终究是青楼楚馆之地,出入不便,师父不如来我姜府居住吧。”
看出公孙善心情似乎好转不少,姜灼趁热打铁,主动邀约道。
“如此一来,我往来练剑也会更加方便一些。”
方才还迷醉于漫天华彩烟花的公孙善却在此时忽的清醒过来,语气疏离更胜往昔。
“再说一遍,我与你从不是师徒关系,明日我会告诉你最后一课的考校方式,以后你只需自己练剑就好。”
说罢,公孙善径直离开了茶楼,不再多看姜灼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