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既要赌,又要看戏,必要选择一个汴京重要之地。”苏赢月美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大相国寺作为皇家寺院,无论在政治文化经济外交方面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其轰动效应非寻常之地可比。”
她微微一顿,声音沉了一分,“在如今谣言盛行的时候,大相国寺又发生了同样的命案,百姓会如何联想?这盆指向我和沈提刑的脏水,岂不泼得更加‘有凭有据’?这样的戏,在对方看来,才更加‘精彩’,才能满足其癫狂的表演欲。”
她对理由和形势、心理的把握如此精准,沈镜夷觉得他无庸再赘述什么。他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赞许,而后看着众人,微微颔首,“圆舒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蒋止戈目瞪口呆,而后乐了,打趣道:“稀奇啊!还有你无言可补的时候。”
沈镜夷没有理会他,神色平静地扫过众人,而后缓缓道:“元凶是司天监的一名灵台郎。”
蒋止戈笑容倏然凝固在脸上。
不等除苏赢月外的他人笑话这个惊人的结论,立刻认真道:“元凶已落子,我分析最早就在今日巳午交接之时,现已巳时中,还有半个时辰,时限迫在眉睫。我等须分进合击,不容有失!”
他顿了下,而后指令清晰,如同战鼓擂响。
“休武,你亲率两队绝对心腹,直扑司天监,抓捕手背有红痕、声音嘶哑、背弓之相的灵台郎!若是扑空,即刻前往大相国寺,一队把守所有出口和外围制高点,一队在寺内排查,行动一定要快!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蒋止戈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沈镜夷看向陆珠儿,“珠儿,你和陆行首常混迹市井,结交众多,我要你动用一切关系,混迹于大相国寺的人潮中,尤其是东廊,重点监控结伴而来的男女,并留意符合特征、形迹可疑人员,和类似火种的可疑物品。”
“你的任务就是盯死大相国寺,若发现上述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并尝试阻止,但一定要先保证自身安全!”
“是,沈提刑。”陆珠儿脆声道。
“对你的好友说,若是尽心办好,提刑司有赏。”沈镜夷又道。
“好。”
陆珠儿应着转身即走。
沈镜夷思量一瞬,立刻开口道:“等一等。”
陆珠儿疑惑转身。
沈镜夷看向障尘,“障尘,你与珠儿同去,护其周全。到了大相国寺,你持我手令,找到附近的望火楼,让军巡铺的军士在大相国寺东廊,做好灭火准备。”
“是,郎君。”
陆珠儿和障尘快速走了出去。
沈镜夷也随即向外走去。
张悬黎见所有人都有事情做,她却没有,立马追问道:“我呢?我做什么?”
沈镜夷停下脚步,看向她道:“你先暂时紧跟在你的月姐姐身边,护好她,稍后再有什么事情,会让你去做的。”
“放心。”张悬黎拍了下胸脯,一把抱住苏赢月的手臂,“有我在,谁也别想伤我月姐姐分毫。”
苏赢月对她微微一笑,而后看向沈镜夷,略带不满问道:“那我做什么?”
沈镜夷眼底浮起笑意,“你与我,现在去司天监找出这名灵台郎的履历,人际关系、近期异常!挖出他如此行事的缘由,是私怨,还是对朝廷不满?亦或是纯粹的心里癫狂,又或是受人指使?”
苏赢月点点头,“好。”
街上一派繁华热闹,这一次,苏赢月无暇欣赏,脚下不停,随沈镜夷快速赶往司天监。
刚到司天监门口,早已率人先到的蒋止戈面色凝重地迎上来,沉声道:“司天监人员称,那个手背有红痕,背弓的灵台郎刘望,今日一早便托人称病告假,并未前来应卯。”
沈镜夷眼神一凛,轻哼一声。这分明是金蝉脱壳,若是先前是怀疑其人,现今已然被他自己坐实了。
蒋止戈又道:“我已问明他的寓所所在,这便带人去拿他!”
“不!”沈镜夷抬手阻止,“他既已告假,岂会安心在家,何况他又给我送去那样张狂的信函。此刻必然躲在大相国寺的某处看戏。”
“休武,你立刻带所有人换成便装,火速赶往大相国寺,依先前计划,秘密控场搜捕,切勿大张旗鼓,引起百姓恐慌。”
“好。”蒋止戈毫不迟疑,手一挥,带着手下从司天监鱼贯而出,直冲熙攘的大相国寺而去。
司天监顿时显得空荡许多。
沈镜夷立刻对面前的少监沉声道:“陈少监,提刑司查案,刘望涉嫌近日的连环凶杀案和散播谣言,蓄意煽动百姓。本官需知晓其一切情况,并查阅他在司天监的一切文书内容。”
沈镜夷的风评在汴京一向甚佳,尽管现在是待罪之身,陈少监依然对其恭敬有加。
陈少监躬身回话,语气中带着官场中人的谨慎,和对同僚变故的惊疑道:“沈提刑,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刘望平日何处当值?”沈镜夷问。
“他一般都在灵台,操作浑仪等,观测并记录天气变化。”陈少监道。
“带我去看看,其他的路上说。”沈镜夷道。
陈少监抬手一伸,躬身道:“沈提刑请。”
去往灵台的路上,陈少监斟酌词句后,“刘望是咸平元年进士,在此任职六年有余,也算监中老人了。”
“他平日里寡言少语,甚少与人亲近,性情颇为孤僻,除了公务交接,鲜于同僚往来。”
陈少监顿了下,继续道:“然其观测技术,精熟严谨,从无疏漏,在监中无有其二。除观测星象外,他还尤擅占卜之术。听说闲暇时爱在市井为人占卜测算。”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只是去岁……就是沈提刑因破要案有功,被官家赏赐提拔不久,他似与往日变得有些不同。”
“哦?有何不同?”沈镜夷立刻抓住这点异常,追问。
“我也说不好。”陈少监皱起眉头,“似是突然变得与人热络不少,开始参与同僚宴饮,并在席上时常问些有关沈提刑的事情。”
“这样半月后,他又变成以往那般,且愈发沉郁。时常一人在房内对着一堆星图推演,并喃喃自语。”
“同僚间偶有传言,说他痴迷于一种‘以星象定人命数’的极偏之术,近乎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