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贺景越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多责备,“鹦鹉这种小生物本身胆子就很小,容易受到惊吓。你没有经验,处理不当,很正常的。”
陆秋宜没吭声,只是眼泪掉得更凶了,“啪嗒啪嗒”地砸在手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位护士小姐走过来问道:“是元宝的家长吗?元宝醒了,状态稳定了,可以进去看看它。”
陆秋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元宝家长”是在叫自己,愣了两秒,才猛地抬起一张小脸:“醒啦?!”
护士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嗯,醒了,快去看看吧,小家伙精神头好像还不错。”
陆秋宜胡乱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也顾不上旁边的贺景越了,连忙小跑着冲进诊室。
只见元宝正乖巧地站在医生的办公桌上,好奇地把小脑袋往一本摊开的书缝里钻。
负责的医生见到她,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小声点,别吓到它。没事了,初步判断可能就是天气热,车里有点闷,加上突然受到惊吓,有点应激反应。带回家让它安静休息一会儿,好好观察就行。”
陆秋宜那一刻,终于深深理解了那些给医生送锦旗的宠物家长的心情。
她现在恨不得扑上去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大喊一声“华佗再世,妙手仁心”,但好在残存的理智制止了她。
陆秋宜克制地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元宝?乖,到这儿来。”
元宝机敏地扭过头,见到是她,发出了一声细微又依赖的“咕”声,然后蹦蹦哒哒地跳过来,熟练地拱进了她温暖的手心里,用小脑袋蹭着她的手指。
陆秋宜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要不是医生眼神示意不要过多打扰,她真想抱着元宝亲好几口。
她连声道谢后,连忙转身出去缴费。
缴费窗口前,贺景越面色沉静地掏出手机,似乎准备支付。
陆秋宜瞥着他那看不出情绪的侧脸,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尴尬和羞赧。
好丢人啊……
贺景越偏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陆秋宜心里咚咚直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嗫嚅着开口,找了个借口:“我……我想再去问一下医生,元宝最近这几天饮食上需不需要特别注意,要不要改善一下。”
贺景越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但他并未戳穿,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去吧,问仔细点。”
陆秋宜如蒙大赦,连忙捏着乖乖待在她手心的元宝,转身就往诊室方向走。
然而,走到门诊大厅入口时,她脚步一拐,却走向了通往医院后门的走廊。
怎么办。
之前是纯粹害怕被贺景越抓到。
现在是又害怕,又觉得刚才在他面前那样实在太丢脸了,尴尬得脚趾抠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qAq
陆秋宜的小脸沉了下来,顾忌着口袋里的元宝需要安静,她快步穿过医院走廊的人群,一边看着墙上的指示图标,一边坚定地朝着后门走去。
还是先跑了算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怎么就不能战略性撤退一下啦!
陆秋宜转了个弯,眼看着散发着自由空气的后门就在眼前——
“哎呀,陆助理。”一个略显轻佻熟悉的声音响起。
付遥斜倚在后门出口的门框上,吊儿郎当地冲她笑了笑,“走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呀?等等你老板一起呗?”
陆秋宜心里猛地一哽,瞬间泄了气。
她就说怎么一直没见到付遥这个跟屁虫!
原来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强装镇定,干巴巴地说:“没去哪,我就是觉得里面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我、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就想往回溜。
还没抬起头,一个极为高挑、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就已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咕咚。
陆秋宜后背瞬间僵直,心脏骤停了一秒。她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小脸,看向眼前面容平静无波,眼神却深不见底的男人。
“秋宜。”贺景越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想去哪?我送你。”
“哈哈哈……”陆秋宜干笑两声,声音发虚,“我回去了。”
她闭了闭眼,知道自己这次是插翅难逃:“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总行了吧……”
“但是我要带着元宝。”陆秋宜把捧着元宝的手举到胸前,像是举着一面小小的护身符,“它也得跟我一起坐飞机。”
她记得宠物托运好像很麻烦。
贺景越喉结滑动了一下,目光在她和那只懵懂的小鹦鹉之间扫过,沉声道:“好。”
陆秋宜不情不愿地跟着贺景越上了车。
付遥十分有眼力见地坐了后面另一辆车。
平稳上路后,宽敞的车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一时间安静得近乎凝固,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元宝偶尔发出的细小咕噜声。
陆秋宜心里直打鼓,七上八下。
贺景越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这个卧底,无论是主观意愿还是客观成效,都当得无比失败,简直是个笑话。
贺景越得多“恨”她,才能连集团大事都暂时放下,亲自找了她一个多月?
陆秋宜分不清这里面是愤怒和报复心多一点,还是掺杂了其他她不敢深想的感情?
她紧张得要命,只能转过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而在她视线的死角,贺景越深沉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本来下巴就尖,现在看起来好像更瘦了,没几两肉。
眼尾还红红的,卷翘的长睫毛上沾着尚未干透的泪珠,结成一绺一绺的,看着可怜极了。
小巧的鼻尖也哭得通红,还不自觉地一耸一耸。
贺景越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本。
长久以来近乎偏执的寻找,将他心中的暴戾和掌控欲一点一点地压缩、放大,几乎要淹没一切理智。
他原本以为,一旦找到她,必然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惩罚她、禁锢她,让她再也无法逃离自己的掌心。
但真当见到她本人,看到那双水润黝黑的眼眸里滚落的泪珠,触碰到的尖俏下巴和单薄肩膀,那些黑暗的、不堪的心思竟像是在阳光下冰雪般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冲动——想不管不顾地将眼前这个小东西紧紧拥入怀中,揉进骨血里,再也不让她经历任何风雨,也再也不让她有机会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