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宜听到广播,快步走向11号检票口。
她来得不算晚,队伍前面排了十来人,后面又迅速跟上了更多,把她紧紧地夹在中间,前后都是人。
幸亏她穿得足够厚实,羽绒服起到了缓冲作用,不然真要被挤成“秋宜饼饼”了。
队伍缓慢却坚定地向前移动,眼看着就要轮到她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猛地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回头,想在茫茫人海中最后望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不算长却惊心动魄的地方。
蓦地,她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远处候车大厅的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带着一身冰冷的戾气,步履如风地闯入她的视线。
?!
陆秋宜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慌忙缩回脑袋,又忍不住从前面乘客的缝隙间偷偷望去。
男人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甚至还是笔挺的西装,连领带都一丝不苟,显然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或者公司直接赶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他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候车大厅,不是贺景越还能是谁!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陆秋宜那颗刚刚平复一些的小心脏开始疯狂地擂鼓,各种情绪交织着涌上心头。
贺景越的脸色好恐怖。
看起来想把她剥皮拆骨、生吞活剥。
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陆秋宜往前挤了挤,对着前面一位看起来面相憨厚的大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哥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特别急特别急的事,能不能让我先过去?求求您了!”
那大哥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还是好心肠地侧身给她让出了位置:“哎,行行,你快你先……”
陆秋宜感激得当场给大哥鞠躬,连声道谢:“谢谢您,好人一生平安!”
她几乎是扑到闸机前,手抖得差点拿不住身份证和车票,“滴——”的一声脆响,闸门打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混入正在走向站台的人群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贺景越面色冷郁,目光沉沉地快速扫过候车区的每一个角落。
卫生间入口、快餐店、咖啡座……甚至母婴室门口他都扫了一眼。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蠢女人的身影!
贺景越大步流星地走向检票区,锐利的视线掠过每一个排队等候的人。
忽然间——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个裹得圆滚滚的、有些熟悉的背影在某个检票口一闪而过。
贺景越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立刻拨开人群,两步并作一步冲过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的瞬间,那个身影却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般,消失在通过闸机后涌动的人流里,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他心急如焚产生的错觉。
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他眉头紧锁,不死心地又仔细搜寻了一圈,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烦躁地转身,目光扫向其他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根巨大承重柱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紧紧贴着冰凉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吓出了一身冷汗。
陆秋宜手心全是湿冷的汗。
幸亏她刚才机灵,刷票冲进来后没有直接跑向站台,而是立刻闪身躲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身后,借着人群的掩护,躲过了贺景越的视线。
她不敢停留,几乎是踮着脚尖,一路小跑着找到对应车次的站台指示牌,混在人群中,焦虑不安地绷着小脸等待列车进站。
她知道贺景越没有车票是进不来站台的,但是……万一贺景越疯了呢?他那种人,要是真不管不顾起来,她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随着一声悠长而震耳的列车进站嗡鸣声响起,白色的车头缓缓驶入站台,陆秋宜才终于呼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车门打开,她随着人流快步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几乎是瘫软着坐了下去。
列车开始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逐渐向后移动。
这意味着,至少在这一段行驶的时间里,她是安全的。
*
一个月后,沪市某个临海小镇。
陆秋宜从睡梦中醒来时,感觉脸上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踩着,还有“啾啾啾”的鸟鸣声在耳边聒噪。
陆秋宜很无奈,伸手扒拉掉脸上作怪的小东西,翻了个身,把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咕哝道:“元宝,不要吵……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看又要睡过去。
那只名叫“元宝”的小东西却很不情愿,扑棱着翅膀飞到她枕边,低头轻轻啄了啄她的耳朵,又去啄她露在外面的白皙下巴。
陆秋宜被它磨得止不住地躲,睡意彻底被赶跑,实在是没办法了,猛地掀开被子,一把将这只精力过剩的小家伙捉住,非常气愤地对着它说:“好哇,就是你个小坏蛋,天天吵我睡觉!是不是又偷偷啄我头发了?”
被她抓着的小东西是一只鹦鹉,名字叫元宝。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品种,是在陆秋宜来到这里一个星期后,房东大姐送给她的。
说是送,其实更像是她捡来的。
刚来到这个南方小城时,她先是痛痛快快地住了一个星期的酒店,但看着银行卡里飞速减少的余额,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几经辗转,才通过中介租下了这个老小区里的两室一厅。
房子不大,有些旧,但收拾得干净,暖气空调俱全,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搬过来大概一周后,她下楼扔垃圾,碰见房东大姐拎着个鸟笼子,一脸嫌弃地说要把它扔掉。
当时天还挺冷的,房东说这鸟半死不活的,看着就晦气,本来就是别人送的,再花钱给它看病太亏本。
陆秋宜低头,看着笼子里那只羽毛暗淡、缩成一团、却有着一双乌黑滚圆豆豆眼的小鹦鹉,心里莫名一软,就开口把它要了下来。
她带着小鹦鹉去了宠物医院,检查后发现只是有点肠胃炎和营养不良,好好调养就能恢复。
也许是这小东西通人性,知道是陆秋宜救了它,明明原主人没怎么照顾它,它却很快就认定了陆秋宜,变得特别亲人。
觉得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倒是挺需要个“元宝”招招财——陆秋宜就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元宝,元宝,平安健康就是宝。
她也问过房东元宝是什么品种,房东自己也说不清,只说好像是哪种小型的鹦鹉,好好养的话,能活好几十年呢。
陆秋宜一听,当天晚上回家就捧着恢复精神的元宝亲了好几口。
能活好几十年。
不再是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短暂寄居,而是一段可以期待的长久相伴。
陆秋宜把元宝轻轻放回它的小秋千上,元宝就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瞅瞅她,黑豆似的眼睛眨啊眨,一副“我知道错了但我下次还敢”的讨好样子。
陆秋宜心里好像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戳了一下,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元宝的小脑袋,轻声说:“乖啦,我先出去买点早餐,你自己在家玩,要乖乖的哦。”
说完,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套上一件宽松舒适的卫衣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