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家到将军府,一个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等兄妹二人再次赶到的时候,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街口。
沈寄风抬腿要冲进火场,被沈栖云拉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房顶上的瓦片开始三三两两地掉落,伴随着一声巨响,屋脊坍塌,姜宅在翻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火光里灰飞烟灭。
姜三郎死不足惜,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沈寄风情绪翻涌,是不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引发了这场大火。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沈栖云作为旁观者,比沈寄风更能看出其中厉害关键,“姜三郎作为银锭案的重要人证,没有关进大理寺的监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再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阳郡主身亡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我若是幕后布局者,你都死了,留着诬告的证人也没用了,还可能夜长梦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一了百了。”
天明以后,京兆府查看现场,从里面一共捡出三具焦尸,形状之惨烈,惹得周围百姓频频抽气,更有胆小的被吓破了胆。
沈寄风偷瞄了一眼,尸体已经碳化,根本无法辨认具体是谁。她听见姜家的两个邻居连声哀叹。
“怎么会突然起火呢?姜家阿翁昨日说要陪着儿子去外地赴任,实在是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辛辛苦苦把俩儿子拉扯大,小儿子争气考上了进士,眼看着可以享福了,唉,老天真是不长眼!”
沈寄风闷闷不乐地离开人群,真假虚妄,一场大火,全都烧了个干净!
沈栖云跟在后面,“跟我回金陵吧,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京城里见过你这张脸的太多了,还是得谨慎一点。”
街面上开始热闹起来,摆摊儿的,算命的,卖菜的,杂耍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沈寄风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这是独属于汴京城的热闹,也是她呆了十年的地方。
“哥,我不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玄同因我蒙难,我一定要找到他。前朝银锭的事我也要查清楚,这黑锅我才不背。”
“找张道长可以,哥陪你一起找,翻案的事就算了,朝阳君主已死,不如就此一了百了。银矿他们谁爱要谁要,依我看,都是这银矿闹的,你当初要是不接,哪有后面这些事?真不知道都在争什么,最后不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沈寄风猛地一怔,一直模糊不清的思绪,因兄长的一句话,骤然清醒。
不论是开放民间采矿,还是继续由朝廷监管,或者两者找到一个平衡点,最终的获利人都是元昌帝。好一个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可他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试水民间采矿吗?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寄风刚刚还觉得抓住了千丝万缕中的一丝线头,转眼间又是一团乱麻。
“哥,我自己回西京,你留在此处,皇爷爷。”沈寄风停顿片刻,她还是没习惯改口,“既然知道商行的存在,少不得会有人监视,做戏要做全套,他疑心甚重,这几日你可以去齐王府找找麻烦,装出悲痛的样子。”
尽管沈寄风说得有道理,但今时不同往日,沈栖云再也不放心把她一人放出去,“我回去把商行门关了,对外就说家里有人病故。”
沈寄风摇头,“你得留下参加葬礼,闹上一闹。”
沈寄风顶着张玄同的脸,在人群里穿梭,“初八的手艺不错,这张脸能坚持两天,等出了汴京,我就带上面具。”
沈栖云最终还是拗不过妹妹,他想起另外一个人来,“让卫骁陪你。”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沈寄风心头一震,他的婚约取消了,自己郡主身份也没了,先前挡在二人中间所有的障碍都消失了,沈寄风却没有心思想两人之间的事情了。
和沈栖云分开后,她故意在闹市中逛了两圈,确认绝对安全之后,绕路回了将军府的后门。
刚一落地,就看见卫骁正抱着胳膊,等着自己。
卫骁走向沈寄风,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在距沈寄风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住脚步,伸出长臂,把沈寄风揽入怀中。
“幸好你没事。”
沈寄风赧然,她现在顶着的可是张玄同的脸。卫骁冷冽的气息迎面扑来,他的怀抱结实温暖,还带着丝丝颤抖。
沈寄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不仅没事,在牢里吃好喝好,半分罪都没遭,反倒是你们在外面替我担心受怕。”
沈寄风挣脱卫骁的怀抱,“我要回西京,张玄同掉进了观后面的悬崖,我要去找他,我还要为自己翻案!”
卫骁勘察过玄真观前后,对那处悬崖有印象,人若是掉下去,凶多吉少,“我陪你去,不过,现在朝阳郡主是个死人,但沈寄风还有大好的未来,即便成功翻案,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回来。”
沈寄风并不留恋郡主的身份地位,只是没做过的事,栽赃到她身上,还牵连无辜的人,她忍不了!
“我明白,先去找人,再找证据,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卫骁从怀里摸出银锭,“这是从丁巳手里顺手牵羊拿的银锭,或许对你有帮助。”
那日元昌帝发现银锭,即刻就把她下狱,沈寄风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所谓前朝银锭长什么样子。
“黑不溜秋的,和我拿上去的不一样。”
“大理寺查证的结果是,你让张玄同翻新银锭,后来发现只是翻新还不够,这才去矿场重新回炉,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献给陛下的银锭里,是因为忙里出错,拿错了。”
“我非常确定,拿到我手里的20颗银锭,每一颗写的都是万寿无疆,而不是前朝的标记,银匣子离开矿场的时候一直没有离开我,除非在齐王府被掉了包。”
卫骁摇头,“旁的不说,齐王府在小郡王的眼皮底下,如铁桶一般,不可能是王府。”
沈寄风叹了口气,“可能天意吧,往日我的东西都要让阿朴看一下的,就只有这次例外,结果就出了事。”
她摸索着手里银锭,想不出哪个环节还能被调包。
“不想了,先找张玄同要紧。”沈寄风把银锭收起来,“现在就走。”
“好嘞。”卫骁连自己屋都没进,跟在沈寄风身后,看着她收拾东西,翻过先前进来的后墙,离开了将军府。
初八冷眼旁观,喃喃自语,“好一个镇南将军,变成大禹了。”
在沈寄风和卫骁走出汴京城门的时候,韩王赵镇正在齐王府门口,和守卫的禁军对峙,一向好脾气的韩王,对禁军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