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更衣,去楚府!”
陈芜攥紧拳头,她声音里压着一团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叶儿心头一颤,立刻明白过来,她家小姐这是认定了,这件裙子定是出自荣安县主楚明烛的手笔。
她不敢多言,眼下小姐正在气头上,任何劝说都是火上浇油。
她只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取来一套襦裙,动作轻柔又迅速地为陈芜更换。
叶儿小心地为她梳理着乌黑的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才插上一支簪子,陈芜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冲。
“砰”的一声,房门被她用力推开。
然而,门口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陈芜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定睛一看,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熄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母亲…您怎么来了?”
临安侯夫人沈氏正站在院中,晨露微凉,她此刻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一双眼睨着陈芜,声音听不出喜怒:“大清早,你院子里就叮当作响,闹出这般大动静。我过来瞧瞧,又是谁惹得你不高兴了?”
提到这个,陈芜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委屈与愤怒交织,让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母亲!您不知道,昨夜有贼人潜进了女儿的院子!别的什么都没动,偏偏…偏偏把女儿那件新得的姣纱裙给毁了!”
她回身指向屋内桌案,声音带着颤,“您看!撕成了这般模样!这……这根本就是存心羞辱,女儿就是想补救都无从下手!”
侯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件裙子此刻如同破布般散落在桌上,确实已惨不忍睹。
她的眉头立刻紧紧蹙起:“我昨夜倒是听闻府中进了飞贼,护院侍卫们搜查了半宿,一早也盘查过了,府中上下并无一人受伤,也未遗失任何财物。”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陈芜脸上,带着审视,“怎的偏偏就你这件衣裳,遭了如此毒手?”
“一定是楚明烛干的!”陈芜几乎脱口而出,咬牙切齿道:“昨日在玲珑阁,女儿不过与她争了一件衣裳,晚上这裙子就毁了!不是她心生嫉妒,蓄意报复,还能有谁!”
侯夫人闻言,眉头锁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与荣安县主起了龃龉?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芜的话头猛地一噎,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她这才惊觉自己气昏了头,竟说漏了嘴。母亲并不知道她是如何用双倍价钱从楚明烛手中硬抢下这条裙子,若知晓她如此挥霍任性,必定少不了一顿重罚。
她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道:“也…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意外,争抢了一下……”
知女莫若母。陈芜那点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在深宅后院里浸淫了半生的侯夫人?
她见女儿这般情状,便知其中必有隐情,当即也懒得再追问她,目光直接转向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叶儿,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叶儿,你来说!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给本夫人一五一十说清楚!若敢有半个字隐瞒,”
她眼神冷冽,“即刻叫人牙子来发卖了你!”
“母亲!”
陈芜急了,下意识地想护住自己的丫鬟,“叶儿是女儿的贴身丫鬟,您何必对她咄咄相逼……”
“就凭我是你的母亲!就凭这侯府的后院,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侯夫人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若是说不清,从下月起,你的月例银子减半,叶儿照样发卖出去!你自个儿选!”
陈芜的脸霎时白了,她深知母亲向来说一不二。
每月减半的月钱,意味着她往后在都城中闺秀圈子里几乎寸步难行;而叶儿自小伴她长大,情同姐妹,她更舍不得其因己受过被发卖。
挣扎片刻,她终究泄了气,肩膀垮了下来,带着哭腔道:“母亲,您别逼叶儿了…女儿说,女儿同您说就是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巨大的勇气:“前日傍晚,父亲从宫里回来,说了圣上要举办中秋宫宴的事。女儿…女儿就想置办一身新行头,昨日便去了玲珑阁挑衣裳。谁知…谁知那么巧,就碰见了楚明烛。”
“她看中了那件姣纱裙,女儿…女儿也觉得那裙子极为出彩,心中喜爱,便…便向掌柜的提出,愿意加价买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加了多少?”侯夫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陈芜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我问你加了多少!”侯夫人声音陡然提高。
“原本售价五百两,女儿又加了五…五百两……”陈芜的声音细若蚊蚋。
“一千两?”
侯夫人眼睛微眯,冷光乍现,“也就是说,你用一千两银子,买了这一条裙子?难怪帐房汇报说你支走了五百两,原来是用在此处了!”
她的声音里已隐隐有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意味。
“女儿…女儿也是想着宫宴重要,手里的私已银子不够,这才……”陈芜试图辩解。
“你也知道你的银子不够!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挥霍!一千两买一条裙子,陈芜,你的胃口真是被越养越大了!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
“我是不是常说,俭以养德,不可铺张浪费,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侯夫人痛心疾首,语气愈发严厉,“五百两已是极高的价钱,你竟敢翻倍地加!”
“女儿也没想到…没想到那楚明烛竟那般不肯相让,也跟着加价……”陈芜小声嘟囔,仍想将责任推卸出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这全京城就临安侯府最显赫?就你陈芜最大方?别人都是穷酸、都是傻子任你拿钱砸吗?!”
侯夫人厉声斥责,胸口微微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她看着女儿那副不服气的模样,心知以她骄纵的性子,事情绝不止于此。
她强压怒火,冷声追问:“以你的秉性,单单加价抢裙子,恐怕还不至于让你怀疑她深夜来毁你裙子吧?说!你还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