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烛如今救了太后一命,圣上若是嘉奖,楚府的地位就和以往不同了。
这个道理,楚承安比谁都清楚,他在如今这个位置坐了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他楚承安就是脑子被驴踢了,也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楚明烛不高兴。
所以楚明烛提出要将份例待遇提到与楚明微相同时,楚承安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他看着这个平日里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女儿,却只看到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你和明微都是我的女儿,”楚承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为父又怎会厚此薄彼?从前…是为父疏忽了。”
楚明烛微微颔首,肩上的伤让她动作有些迟缓,却不减半分从容:“多谢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什么。
……
之后的一段时间,楚明烛因肩伤未愈,几乎没踏出过院子半步。
温若瑜在楚承安的再三要求下,不情不愿地将府中最好的听竹院拨给了楚明烛。
那院子临水而建,清幽雅致,原本是留着日后有贵客来时用的。
楚明烛伤势过重,太医嘱咐不宜挪动,这才一直耽搁着没搬,住在原来的院子。
楚明微得知此事后,气得摔了房中不少东西。
碎片溅了一地,如同她此刻难以拼凑的优越感。
“住听竹院,她楚明烛也配!”楚明微咬着唇,眼底满是不甘和嫉恨。
自此,她几乎是每日必到楚明烛暂居的破落小院点卯。
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午后,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丫鬟,端着各色时新点心,却只是吃给楚明烛看。
她总是自顾自寻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也不管楚明烛是醒是睡,是倦是乏,便开始她的冷嘲热讽。
“哟,还在养着呢?也是,马上就要嫁人了,新娘子若是带着一身伤过去,确实不好看。”
她捏着绣帕,掩着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虽说那严砚之是个纨绔,但你嫁过去好歹也是个正经少夫人,到时候可别忘了妹妹我呀?”
楚明烛通常只是闭目养神,恍若未闻。
这种人,你越是理她,她就越来劲。
她曾试图让杏儿将院门关死,不让楚明微进来,可依旧还是拦不住她。
楚明微见她毫无反应,便又将矛头转向忙里忙外的杏儿。
“这窗棂是怎么擦的?灰都积了三尺厚了!没眼见的东西,就知道偷懒!”
“这破被子也值得叠?一股子药味儿,还不快拿出去扔了!”
杏儿没管她,楚明烛也不理她,偏她能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楚明微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愈发气闷,可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
久而久之,她似乎也不再执着于楚明烛的反应,只要确保那些刺心的话能一字不落地钻进楚明烛的耳朵里,她便觉得痛快几分。
终于,楚明烛肩上的伤好了大半,已能下地走动。杏儿欢天喜地,立刻张罗着搬去听竹院。
新院子果然不同,白墙黛瓦,庭院深深,几竿翠竹斜逸而出,透着几分清雅傲气。屋内窗明几净,摆设虽不奢华,却样样精致,用的皆是上好的物料,与从前那小院已是云泥之别。
杏儿正欢喜地收拾着,楚明微便闻着味儿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罗裙,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她踏入房门,目光如刀子般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临窗榻上安然坐着的楚明烛身上。
楚明烛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旧裙,未施粉黛,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静谧的光晕。
这画面刺痛了楚明微的眼睛。她不等招呼,径直走到楚明烛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唇角勾起一抹极尖刻的弧度。
“楚明烛,你说你一个即将要嫁人的人,为什么还要处处和我争?”
她声音又尖又细,打破了满室安宁,“就算你抢了这间院子又如何?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的地儿,住不了几个月你就得滚去嫁人!且让你得意这几天,往后……哼,有你的好日子过!”
她等着看楚明烛变脸,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恼怒也好。
可楚明烛只是缓缓抬眸看她。那目光清凌凌的,冷得让楚明微没由来地心头发紧。
“你很闲吗?”楚明烛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什么?”楚明微一怔,没料到是这么一句。
“我说,”楚明烛微微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很闲吗?”
她稍稍坐直了些:“否则为何天天往我这里跑?楚明微,你究竟是有多在意我,多嫉妒我,才会像只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整日在我眼前嗡嗡作响?”
“我……你……”楚明微一时语塞。
“你不是自诩要高嫁,非俞王殿下那般人物不嫁吗?”
楚明烛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言辞如刀,步步紧逼:“有这围着我转、嚼舌根的功夫,不如去好好学学规矩,练练你的琴棋书画。否则,就凭你这副沉不住气的浮躁模样和刻薄心肠,真的能如愿以偿吗?哪位王爷,会瞧得上一个只会争风吃醋、搬弄是非的浅薄女子?”
楚明微猛地站起身:“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少来我院中碍我的眼,我自然没闲心管你的那些破事儿!”
楚明微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楚明烛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忽然像是找到了什么底气,没由来地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
“楚明烛,你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不过是仗着走了狗屎运,救了太后一命罢了!可结果呢?”
她拔高声音;“除了上次宫里送来的那些死物赏赐,这么多天了,太后和圣上可曾再问过你半句?可曾有过任何额外的表示?你别做梦了!”
她向前倾身,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得到的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暂时的!等父亲发现你根本再无利用价值,你看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捧着你!到时候,你连同你这好不容易抢来的院子,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她的话音又尖又利,带着一种试图摧毁一切的快意。
然而,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府里的老管家匆匆而入,他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楚明微,径直走向楚明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与急切:
“大小姐,圣旨到!老爷让老奴立刻请您前往正厅接旨!”
房间里霎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楚明烛缓缓抬眸,目光越过瞬间僵在原地的楚明微,唇角极浅地向上弯了一下,声音很轻又清晰无比地砸在楚明微的心上:
“看来,妹妹这次……又要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