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御史收回目光,不再多言,转身对着身后的随从沉声道:“收拾好案宗物证,封锁现场,即刻启程离县。”
山阳县这桩牵扯甚广的漕运贪腐案,折腾了近月余,如今总算暂告一段落,他此行要找的重要证据也已到手,自然没有停留的道理,得尽快赶往下一站。
码头边的风带着水汽,微凉地扑在人脸上。
沈青梧亲自带着衙役随从送刘御史一行人到岸边,眼看着官船的踏板已经搭好,随从们正有条不紊地搬运行李,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刘御史的脸上。
不知是连日奔波劳累,还是方才登船时受了风,刘御史的脸色透着几分不正常的泛白,眉峰紧锁,下意识地扶了扶腰间的玉带,显然是旧疾又犯了。
沈青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素色的楠木药盒递了过去:“刘大人,这是下官特意托城中老字号的大夫配的药丸。”
她神色平静,面上并无丝毫谄媚之意:“里面掺了上好的陈皮和生姜,陈皮能理气健脾、燥湿化痰,生姜可温中止呕、散寒解表,都是温和的食材,对您时常发作的眩晕症状,该是有些益处的。”
刘御史瞬间愣住,满眼惊愕的望向她:“你……你怎会知晓我有眩晕之症?”
沈青梧当然知道,这所谓的眩晕症就是现代的晕车晕船,跟个人的体质有关,很难根除,只能调养。
沈青梧认真解释道:“大人您初到山阳县那日,下官便发现了您身体不适。后来下官又留意到,您饮食中向来避开生冷,想来是脾胃虚寒引发的眩晕。这药丸下官早便配好了,只是前阵子案子繁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交给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大人不放心药丸的成分,也可以不服用,直接将陈皮或生姜切片含服,或是用生姜煮水饮用,效果虽慢些,却也稳妥。”
刘御史捏着手中温润的药盒,只觉得那小小的盒子沉甸甸的。
他望着沈青梧坦荡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半分邀功或谄媚的意味。
他当然知道,沈青梧也根本不是那种会讨好人的性格。
刘默心中五味杂陈,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多谢。”
“大人言重了。”沈青梧浅浅颔首,并未在意他略显古怪的态度,送完药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下属吩咐了两句就下了船,立在码头边拱手相送,“祝大人一路顺风,此去前程似锦。”
刘御史站在船舷边,望着沈青梧的身影随着码头渐渐远去,心里翻江倒海……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两个春秋转眼便悄然逝去。
沈青梧有时候静下来细想,自从自己穿越来到这景朝,似乎就从未有过真正闲下来的时光。
不用说海陵城,就说她初到山阳县时,面对的是百废待兴的烂摊子,贪官污吏横行,灾民流离失所。
刚开始的两个月,她每天能休息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时辰,安顿灾民,整顿吏治,开仓放粮,兴修水利,每一件事都要亲自盯着。
好不容易将山阳县的一摊子事彻底理清,山阳县焕然一新,一道升任淮津府通判的调令便到了她的手中。
这消息一经传开,前来祝贺的人便络绎不绝。
衙门外的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乡绅们穿着体面的锦袍,带着精心准备的贺礼,满面笑容地互相寒暄,那些曾经被救助过的灾民也带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挤在人群中。
还有县衙里的同僚、周边村镇的里正,甚至是邻县的官员,都纷纷赶来道贺。
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欢声笑语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沈青梧身着新制的官袍,站在衙门口应酬,脸都快笑僵了,她是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这次跟海陵城的时候不同,她作为知县,肯定是不能再静悄悄的离开。
天色已晚,人群渐渐散去,沈青梧终于能放松一会了。
她换下繁复的官袍,望向远方淮津府的方向。
她知晓,这并非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淮津府作为江南要地,比山阳县复杂得多,新政派与保守派的角力在此暗流涌动,即将到来的乡试更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
三日后,沈青梧交接完山阳县事务,带着顾辰晏,鸿影,王二,李昭,周明,阿吉等人启程前往了淮津府。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窗外风景飞速倒退,她闭目沉思,脑海中已然开始梳理淮津府的已知情况。苏曼卿早就告诉过她,前任通判因牵涉科举舞弊案被革职,府衙内部关系错综复杂;
苏知府是她的老上司,此次调任能那么快下来是他一力举荐,这份信任她定是要用实绩来回报的。
抵达淮津府衙时,苏知府已经在正厅等候。
沈青梧看向他的身后,苏曼卿不在,现在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
自从一年前正式前往苏府提亲,她跟苏曼卿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在她的及冠礼之后两人便会正式举办“婚事”。
这也是苏知府如此急切的让她提上来的原因之一。
毕竟苏府底蕴深厚,苏老爷子更是致仕的户部尚书,当年掌天下财赋的人物,若是苏知府唯一的女儿下嫁给一个小小县令,恐怕在苏家旁系那里就丢尽了颜面。
苏知府今日一身绯红官袍,比往日多了几分威严,见沈青梧进来,他起身笑道:“志远啊,一路辛苦了。”
沈青梧恭敬的拱手行礼:“下官多谢大人举荐,定当恪尽职守,不负所托。”
苏知府点点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你性子刚直,办事利落,这是你的长处,但府衙不比山阳县,淮津府又是江南要地,尤其是科举在即,这场乡试关乎两方势力布局,半点差错都出不得。你往后行事,务必谨言慎行,多留个心眼,莫要轻易卷入纷争之中。”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沈青梧沉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