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二虎那儿回来后,舒南笙心事重重。
晚膳时,她特意留意小玉的举动,但那丫头一切如常,只是格外安静。
夜幕降临后,舒南笙决定找小玉当面问个清楚。
她让秋云去叫小玉来书房一趟,自己则提前在那里等候。
不多时,小玉低着头走进书房,声音细若蚊吟:“小姐找奴婢有什么事?”
舒南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让秋云退下,关上房门。
她走到小玉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小玉,我今天去找过文二虎了。”
小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告诉我,那张黄符叫做水命转运符,使用它的人要付出极大代价,甚至可能丧命。”舒南笙一字一顿地说,“你明知会这样,为何还要将它献给我?”
小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小姐明鉴!奴婢对舒家绝无二心!只是见舒家如今处境艰难,想尽一份力。”
舒南笙俯身将小玉扶起:“你先起来,把话说清楚。”
小玉擦着眼泪,哽咽道:“这符咒确实是奴婢家传的东西。奴婢的祖母曾是命师,临终前将符咒传给母亲,母亲又传给了我。我们家族的女子,世代都是水命,祖母说这是我们的宿命。”
“所以,你早就知道使用符咒的后果?”
小玉点点头,又急忙摇头:“奴婢是知道,但奴婢是自愿的!老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如果不是当年老爷买下奴婢,奴婢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舒家有难,奴婢愿意尽绵薄之力。”
舒南笙心中一惊,她没想到小玉是如此想的。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玉,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舒南笙盯着小玉的眼睛,“是不是有人想借机对舒家不利?”
小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虽然转瞬即逝,却被舒南笙敏锐地捕捉到了。
“没有!完全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小玉连连摆手,但她的慌张已经出卖了她。
舒南笙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小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了解你的为人。你不是那种会自作主张的人。告诉我实话,我不会怪你。”
小玉咬着嘴唇,犹豫良久,终于低声道:“是……是表少爷让奴婢这么做的。”
“表少爷?你说的是李铭?”舒南笙惊讶地问。
李铭是她姑母的儿子,算是远房表亲,近年来常在舒家走动,表面上说是帮忙料理生意,但舒南笙一直对他有所防备。
小玉点点头:“表少爷说,这是救舒家的唯一办法。他还说事成之后会为奴婢赎身,让奴婢过上好日子。”
舒南笙心中冷笑。
果然是他!
李铭一直对舒家的家产虎视眈眈,如今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他还说了什么?”舒南笙追问。
“表少爷说,只要小姐使用了这个符咒,舒家的运势就会好转,但需要奴婢在月圆之夜,在舒家祠堂前焚香祷告,完成仪式。”小玉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
舒南笙沉思片刻,忽然问:“小玉,你手腕上的胎记,是不是与符咒有关?”
小玉下意识地捂住手腕:“表少爷说这是水命之人的标记,仪式时需要滴入符咒中。”
舒南笙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了李铭的阴谋。
他不仅要借助符咒控制舒家的运势,还要利用小玉的水命之身来完成某种仪式。至于仪式后小玉会怎样,恐怕凶多吉少。
“小玉,你被利用了。”舒南笙严肃地说,“李铭根本不是想救舒家,而是另有所图。这符咒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玉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可是表少爷说……”
“他骗了你。”舒南笙打断她,“我这就去找他对质!”
“不要!”小玉急忙拉住舒南笙的衣袖,“表少爷说,如果奴婢泄露了这个秘密,就会对奴婢的弟弟不利。奴婢的弟弟还在他手中……”
舒南笙愣住了。
她这才知道,小玉之所以配合李铭,是因为受到了威胁。小玉确实有个弟弟,在城外的一家书院读书,没想到李铭竟然如此卑鄙,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做要挟。
“我明白了。”舒南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小玉,你别怕,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李铭周旋,我会想办法救出你弟弟。”
小玉泪流满面,连连叩头:“谢谢小姐!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欺瞒小姐了!”
舒南笙扶起小玉,轻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去洗把脸,回去休息吧。记住,今晚我们的谈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小玉擦干眼泪,点点头,退出了书房。
小玉走后,舒南笙独自在书房中沉思。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舒南笙取出木匣,再次端详那张黄符。
在昏黄的灯光下,符咒上的符号似乎隐隐发光,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小玉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被胁迫的,符咒还会生效吗?会产生其他意想不到的后果?
舒南笙轻轻摩挲着符咒上的符号,忽然注意到符号边缘有些异样。
她将符咒对着灯光仔细察看,发现符号下面似乎还有一张纸,上面隐约有字。
果然,黄符是由两层纸粘成的。
揭开上层后,下面露出一行细小的字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命由天定,运由心生。”
这十六个字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也许这张符咒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李铭以为可以借助它来控制舒家的运势,但说不定反而会自作自受。
舒南笙决定将计就计,假装中计,看看李铭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同时,她会派人暗中救出小玉的弟弟。
下定决心后,舒南笙将符咒重新收好,吹熄灯火,走出书房。
她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明月高悬,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了。
到时,一切都将见分晓。
……
舒南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该吃吃,该喝喝,该去给娘请安一次也没落下,脸上瞧不出半点异样。
偶尔在园子里遇见李铭,还能客气地点头打个招呼。
李铭这几日倒是经常往她院里跑,一会儿送些绸缎,一会儿又弄来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话里话外总是绕着月圆之夜那场宴会打转。
“南笙表妹,城外观月楼,景致是真的一绝,我包下了临湖最好的雅阁,还请了江南来的琴师,一定要让你好好散散心。”李铭摇着折扇,笑得温文尔雅。
舒南笙手里捻着一朵刚摘的玉兰花,垂着眼:“有劳表哥费心安排了。那日是妹妹一时想岔,钻了牛角尖。表哥说得对,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往后,妹妹还需表哥多照顾。”
李铭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连声道:“应当的,应当的!表妹能想通就好!那咱们可说定了,十五那晚,我来接你。”
“嗯。”舒南笙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阿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小姐,都安排好了。赵叔他们已经摸清了那伙绑匪的落脚点,就在城外三十里地的废弃山神庙里,看守一共六人,都是些地痞流氓,不难对付。只等信号,就可动手救人。”
舒南笙点点头,“告诉赵叔,务必万无一失。人救出来后,立刻送到京兆尹府衙附近我们那个宅子安置,请个信得过的郎中好生照看,绝不能再出纰漏。”
“是。”阿青应下,又道,“还有,按您的吩咐,这几日我们的人一直暗中盯着表少爷那边的动静。他手底下那几个惯用的,最近确实活跃得很,不仅在观月楼内外布置了人手,还暗中接触了几个咱们府里在外院当值的人,似乎想里应外合。”
“哦?”舒南笙眉梢微挑,“他倒是心急。名单都记下了吗?”
“一个不落。”
“很好。”舒南笙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西斜的日头,“让他折腾。等到十五那天,看看谁才是真正入瓮的那只鳖。”
时间一晃,就到了月圆之夜。
天刚擦黑,李铭果然亲自乘着马车来了,打扮得格外光鲜,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见到精心妆点过的舒南笙,眼中闪过得意。
舒南笙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罗长裙,面上薄施脂粉,眉眼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平静。
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城外驶去。
车内,李铭说着京中的趣闻,试图活跃气氛。舒南笙只是偶尔点头,应和一两个字,大多时间都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观月楼临湖而建,是京城外有名的赏月胜地。
今夜这里却被李铭包了场,显得格外安静。
踏入庭院时,舒南笙的脚步顿了一下。晚风拂过,带来花草的清香,但就在那一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假山后的阴影里,似乎躲着人。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引路的李铭轻声道:“这里……景色真好。”
李铭只当她是小女儿家见了美景心生欢喜,更加得意:“是吧?我就知道表妹会喜欢。快请进,酒菜都已备好了。”
雅阁内。
已有几个人在座,都是些生面孔,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见礼,态度恭敬。
舒南笙坐下,李铭紧挨着她。
宴席开始了。
李铭不断举杯劝酒,那些宾客也纷纷附和,说着各种吉祥话和奉承话,暗示舒南笙福气好,有这么为她着想的表哥。
舒南笙只是低头不语,偶尔抬眼望向窗外的明月,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酒过三巡,李铭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又瞥了一眼身边的舒南笙,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再次举杯,面向舒南笙:“南笙表妹,今夜月色如此之美,良辰难得。表哥再敬你一杯,但愿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隔阂,同心协力。”
舒南笙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她抬起眼,迎上李铭的目光,那眼神清凌凌的,让李铭没来由地心头一跳。
就在她要说什么的时候,李铭却猛地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摔。
“啪嚓!”
“动手!”
屏风后,数十名身穿黑衣,手持大刀的汉子纷纷涌了出来!
李铭得意后退两步,被两名黑衣人护在中间,他看着被团团围在中间的舒南笙,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我的好表妹,事到如今,表哥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只要你在这份文书上按个手印,自愿将名下所有产业,包括夫人私下给你的那些田庄铺面,全部转交给我打理,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保你平安离开此地,小玉那丫头的弟弟,我也立刻让人放了。如何?”
旁边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和印泥盒放在了舒南笙面前的桌子上。
舒南笙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文书。
她环视了一圈,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表哥,你就这么确定,你赢定了?”
李铭眉头一皱,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他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看看周围!你还能插翅飞了不成?别忘了,小玉弟弟的命,还在我手里攥着!”
“是吗?”舒南笙淡淡反问,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你确定?”
就在这时。
“轰!”
远处,靠近城门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火光,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
火光接二连三地升起,隐隐约约似乎还传来了马蹄声!
那火光映红了小半边天空,即使在观月楼这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李铭脸色大变,猛地扭头看向窗外,那些黑衣人也出现了骚动。
紧接着,观月楼外,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人非常多,正迅速朝这边包围过来!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了打斗声。
“公子!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把我们的人都围起来了!”一个守在楼下的黑衣人连滚爬爬地冲上来,满脸惊恐地喊道。
“什么?!官兵?!”李铭如遭雷击,猛地看向舒南笙,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报了官?!你怎么敢?你不管小玉弟弟的死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