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溪这辈子都不想坐火车了,头都坐大了,因为去首都的火车需要去省城换乘,这趟车根本就没有卧铺。
她只能和陆砚之坐硬座,火车上买不到座位的人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人躺在他们的座位底下。
试想一下你一睁眼,发现自己脚底下有个人头是什么感受,苏云溪差点一脚踩上去。
四目相相对间,她觉得她的魂飘出去见到了她从未谋面的太奶。
甚至车门都是摆设,进出都是直接扒窗户,行李架也当成床铺用。
于是等到火车到省城后,陆砚之直接带着苏云溪买了卧铺票。
这个年代卧铺票很难买,还需要有单位开具的介绍信,普通人几乎无缘。
虽然还是很喧闹,但已经好了太多。
陆砚之把她照顾的很好,除了晕车的苦,其他的苦她几乎是一点没吃。
吃的都是他拿票在火车上买的,行李是陆砚之一手扛的,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来牵着她,生怕她被人群冲散。
一番波折下,两人终于到了首都。
与县城的简陋不同,首都的繁华是无可比拟的。
墙上的标语写着“四个现代化”、到处都是自行车,公共汽车和有轨电车。
被禁锢的文化也开始复苏,这张黑白的底片正在显影。
陆建国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孙媳妇要来首都,早早的就派人去车站门口接。
等到苏云溪和陆砚之坐上车后,她的腿都软了,接连几天的疲惫让她的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吉普车缓缓驶离闹市区,开往军区大院,入口处有持枪的哨兵站岗,厚重的大铁门只开小侧门。
这里来往的所有车辆人员进出,都需要严格的查验和登记。
见到他们的车子后,哨兵打开铁门放行。
苏云溪从车窗里打量着周围,这里的房屋大多都是三到四层的苏式红砖楼房,楼间距很宽,也有带小院的独立平房。
这里住的都是军区的重要人物,因此相比普通的家属院,这里巡逻的哨兵也更多。
她心中升起一种惆怅的感觉,这就是陆砚之从小长大的地方,和她所生长的环境完全不同。
同样的年纪,她那会儿还在地里玩泥巴,他却已经学习做一个军人。
这时,一群小孩子拿着木头手枪跑过去,看着他们的车经过,纷纷停下来对着车做出射击的姿势,嘴里还喊着biu. biu
陆砚之探出头去,扬了扬拳头,“皮痒了是吧,想挨揍!”
几个半大的孩子们顿时叫了起来,“是陆大哥,陆大哥回来了!“
“大哥哥回来了!”
“大哥哥,你好几年没回来了!”
从小到大,陆砚之一直是军区大院的传奇人物。
小的时候是孩子王,拳头最硬,将大院里的孩子们都收拾的服服帖帖,长大了又入了军营,不过几年时间,便从侦察兵一路升到了正团级的职位。
这下他一回来,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苏云溪没想到陆砚之竟然这么受这些孩子们追捧。
陆砚之摸了摸她的头,“都是些欠揍的,揍着揍着不知道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喜欢跟在我身后跑。”
她看了看他沙包大的拳头,这要是落在她身上,不知道有多疼。
她默默的往边上挪了挪,陆砚之看着她的小动作,故意往她身上贴的更紧了。
“放心,不会揍你。”
得,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苏云溪被他这么一闹,赶车的疲惫倒是消散了不少。
汽车在一所四层的红砖房前停下,远远的就看见林雅正扶着陆建国在门口等他们。
车子停下。
“爷……”
一声爷爷还没喊出口呢,陆建国伸出铁手一把就将陆砚之无情推开。
陆砚之:“……“
你还是我爷爷吗!
陆建国凑到苏云溪面前,看到标志灵动的姑娘,眼里的欢喜直接藏不住,“我的孙媳妇!”
陆砚之之前一直没结婚,可把陆建国愁的哟,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孙媳妇,这孙子还是暂时回葫芦里待着吧。
苏云溪见状,也不别扭,亲热的扶着陆建国的胳膊,喊了“爷爷。”
这娇滴滴的一声爷爷,把陆建国的心都喊的快化了。
“唉,唉,爷爷在。”
陆建国拉着苏云溪的手赶紧进门,全程目光都没有落在自家好几年都没见的孙子身上,说起来,两爷孙已经差不多三年没见面了。
陆砚之看着自家爷爷不值钱的那样儿,重重叹了口气。
林雅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干的漂亮,我亲爱的儿子,今年妈给你包个红包。”
陆砚之脸更黑了,以往他妈,可是吝啬到过年从不给他包红包的,美名大男人家家的,要什么压岁钱。
“谢谢林同志!”陆砚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陆建国拉着苏云溪进了屋子,因为临近过年,此时的客厅内都被布置的喜气洋洋的,还贴上了对联和福字。
她环顾了一下客厅,布置得朴素而温馨,沙发是厚重的布艺沙发,上面铺着白色的镂空纱巾,茶几是深色的木质,擦得锃亮。
墙上除了必要的装饰,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巨大的全国地图和一副毛笔写的“钢铁长城”字画,处处透露出军人家庭的简洁与刚硬
苏云溪给陆建国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腿,恢复的的确不错,生龙活虎的样子和之前在病床上迟暮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等到夜晚躺在床上后,她才活了过来,趴在床上,她将脸都埋进了被窝里。
陆砚之的房间很干净整洁,靠门的墙边摆着个玻璃柜,放着马恩列斯毛的着作全集。
有一张写字台,上面还摆着个军用望远镜,因为她要来,林雅还特意给两人打了个衣柜。
房间朝南,采光很好,白天的时候阳光能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照进来。
陆砚之看着她生无可恋的样子,给她把鞋子脱了,“在想什么?”
“想死……”
陆砚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跟苏云溪相处了这些日子,知道她不过是在抱怨太累而已。
一夜好眠,等到苏云溪醒来后,身旁已经空空的。
屋外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玩闹,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后下了楼。
围着屋外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陆砚之的身影。
苏云溪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院墙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少年穿着一身国防绿,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只眼睛,脸上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神色。
他几步走到苏云溪面前,仰着下巴上下打量她,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你就是陆大哥娶的媳妇?看着也不怎么样嘛,长得一般,穿得也普通,真不知道陆大哥怎么会选你。”
苏云溪闻言,挑了挑眉。
这少年说话倒是直白,就是口气太冲。
她也不恼,反问道:“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啊,小小年纪就翻人家院墙,没礼貌不说,还爱对别人评头论足,难道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基本的教养吗?”
少年涨红了脸,瞪着苏云溪,语气更冲了:“我用你管!要不是你,陆大哥本来会是我姐夫的!都是你,破坏了我姐和陆大哥的事,你真坏!”
“姐夫?”苏云溪心里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年话里的关键信息。
她早就知道陆砚之条件出众,身边肯定少不了示好的人,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陆砚之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要是真对那所谓的“姐姐”有意思,也不会跟自己结婚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少年气鼓鼓的样子,“小弟弟,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呢,现在你陆大哥已经是我的丈夫了,这事儿啊,恐怕是改不了咯。你说怎么办呀?总不能让我把他让给你姐姐吧?我可舍不得。”
“你!”少年被她恶趣味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纵横军区大院,所有的孩子都怕他,但是没想到惹上苏云溪这个硬茬。
他气的脸都红了,像牛一样往前一顶,“你这个坏女人!我不许你这么说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