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又下了几场雪,苏云溪带着陆砚之回门。
李秀珍一眼看见苏云溪,眼神落在她红润的脸上,“看来砚之把你照顾得很好,这气色比出嫁前还好呢。”
苏云溪被说得老脸一红,这几天,她除了吃饭,几乎没怎么下过床,直到现在腿还有些发软。
陆砚之这男人,学习能力快得惊人,开了荤之后更是食髓知味,人前是沉稳可靠,私下对着她,直接就是个混蛋。
出乎意料的事,苏云溪竟然看见了三丫。
苏二军之前因为苏狗蛋和刘翠花的事对苏云溪和苏大军一家都很愧疚,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平时都总是避着他们。
但是这次去苏云溪结婚,苏二军却是一直跟着忙前忙后的,出了不少力,也是真心为苏云溪高兴。
三丫看见苏云溪,也是很高兴,扑过来抱住了她,苏云溪打量着她。
三丫的面色比之前好了太多,不再是过去那种蜡黄的模样,脸颊上多了点肉,显得气色红润,身上穿的棉袄虽然不算新,却厚实干净,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着。
她摸了摸三丫的头,“回来就好。”
三丫点点头,目光落在陆砚之身上,有些怯生生地喊了句:“姐夫。”
陆砚之微微颔首应下,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三丫脖子上的围巾,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分明是江野之前一直戴着的那条围巾。
那小子动作挺快呀。
苏二军见苏云溪带着陆砚之上门,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里的凳子,又忙着找茶杯。
他家住的还是老式土房,墙面有些斑驳,家具也简单,和苏大军家没法比,苏二军脸上难免有些局促。
等三丫懂事地去灶房烧水,苏二军才拉着苏云溪坐下,“云溪,这次真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特意找到我,提醒我去看看三丫,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丫头被刘翠花欺负得那么惨,我这个当爹的,真是太不称职了。”
说着,苏二军的头慢慢埋到膝盖上哭了起来。
他心里的滋味,复杂得难以言说,苏狗蛋犯了错,进了监狱,这辈子已经毁了。
家里被刘翠花搅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他自己没本事,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让三丫受了那么多苦。
这些事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夜里常常睡不着,恨自己没用,恨刘翠花狠心,更恨自己没能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
“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三丫,狗蛋变成这样,三丫受了这么多罪,都是我的错……”
苏云溪看着他愧疚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二叔,您别这么说。那些错事,是二婶做的,不是您的错,您没必要把别人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二婶选了作恶,狗蛋选了走歪路,这都不是您能完全左右的。您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照顾三丫,把日子过好,而不是一直陷在愧疚里。”
这番话打开了苏二军的心结。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抹了把眼角的泪,“谢谢你,丫头,你不怪二叔之前的糊涂,还愿意帮二叔,二叔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们是一家人啊,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苏云溪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年后在县城开个联合诊所,到时候让三丫去帮忙吧,跟着我师傅学学抓药、认药材,也能学门手艺。二叔您要是愿意,平时在队里挣完工分后也可以去山上采点药材到时候给我们供货,日子是靠自己撑起来的。”
她没说医馆,毕竟现在是计划经济体制,唯一允许的就是中医联合诊所。
苏二军听完,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女不仅有出息,还这么惦记着他们父女。
开诊所、学手艺、采药材……这些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抖,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云溪,你真是二叔的贵人,你这么帮我们,二叔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其实苏云溪一直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三丫和苏二军钱,不如给他们一个能长久立足的办法。
三丫聪明懂事,学东西肯定快,苏二军老实本分,等到政策开放取消集体制以后种药材也能踏实肯干,这样他们父女俩就能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两人在苏二军家坐了一会儿,喝了杯热茶,便准备回苏大军家。
出门时,正好碰到三丫从灶房出来,“堂姐,你要走了吗?是不是要回首都了?”
三丫看着苏云溪,眼里满是羡慕,她知道,堂姐要去首都读大学,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我先跟你姐夫回县城,之后再去首都。”
苏云溪摸了摸三丫的头,有些事,她还是想跟三丫说明白,“三丫,你刚才说想跟我一样考大学、去首都,对不对?那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有想做和不想做的事。过去你受了很多苦,但那些苦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前进的阻碍,而是你变得更强大的底气。”
从没有人和三丫说过这些话,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受的苦不是她的错。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娃,所以刘翠花才对她不好。
也因为她是个女娃,所以从小被村里的其他人欺负,看不起。
苏云溪看着三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如别人,更不要自轻自贱,你聪明、懂事,又能吃苦,只要你愿意去做,总有一天,你也能走出清水村,去你想去的地方,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堂姐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知道吗?”
三丫重重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努力忍着没掉下来。
她把堂姐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这是她长这么大,听到过最温暖、最有力量的话。
苏云溪和陆砚之转身离开,三丫站在雪地里,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去。
陆砚之握着苏云溪的手,走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上。
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她。
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次,瘦弱的她,身体里却全是用不完的劲,总能在不经意间,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和希望,也总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闪闪发光的她。
两人原本步行去镇上坐车,茫茫的雪地里,两道身影紧紧挨着,一步步往前走。
可走了没一会儿,陆砚之就停下脚步,弯腰对苏云溪说:“上来,我背你。”
苏云溪愣了一下,“不用啦,我自己能走,雪地里路滑,你背着我也不方便。”
“听话。”陆砚之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你腿还软着,别累着了。”
话音刚落,苏云溪脸颊爆红。
他还好意思说出来。
陆砚之不由分说地把苏云溪拉到背上,稳稳地站起身。
苏云溪趴在陆砚之的背上,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脖颈处。
虽然是寒冬腊月,雪花还在零星飘落,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两人回到县里后,苏云溪便收到了李兴国托人带来的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