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凤仪宫的檐角在残阳下镀上一层暖金，宫灯初上时，橘色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林菲菲守在殿内西侧的软榻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缠枝莲纹，思绪却飘回了三日前的牵缘阁。
那日晨光正好，阁外的海棠开得正盛，皇后娘娘一身明黄色绣金凤的朝服，带着袁公公和一众宫人亲临，惊得阁内宾客纷纷起身行礼。
皇后落座未久，与林菲菲谈的正欢，袁公公便急匆匆从门外进来，在她耳边低声禀报宫中急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皇后眉头微蹙，起身时却特意拉住了侍立在侧的林菲菲，步向牵缘阁外，目光扫过满街围观的百姓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可知，这牵缘阁的东家林菲菲，乃是本宫亲姐姐的女儿，论辈分，也是这宫里的皇亲国戚。”
彼时众人的惊叹声犹在耳畔。
殿外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林菲菲回过神，抬眼便见君阳公主身着石榴红撒花长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流云，款步踏入殿内。
她本是寻母后而来，见殿中只有林菲菲，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母后这次总算做对了件事，这般才貌双全的表妹，早该让她常来宫中走动。”
林菲菲连忙起身，敛衽行礼，声音温婉：“民女林菲菲，拜见君阳公主。”
君阳走上前，绕着她细细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她眉眼间时，不由得赞叹：“这般天姿国色，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怕是京中那些名门公子见了，不知要多少人为之牵肠挂肚噢。”说罢，还轻轻摇了摇头，似在感慨这般容貌难得。
“多谢公主谬赞，民女对宫中不熟，若有不周，还请公主海涵。”林菲菲浅笑应答，目光也悄悄落在君阳脸上。
公主虽已过双十年华，肌肤却依旧莹润如玉，眉眼间带着皇家女子的沉稳大气，可眼底偶尔闪过的一丝澄澈，又藏着几分未脱的青涩，倒比寻常贵族女子多了几分鲜活。
君阳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梧桐树，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你不用这般看我，旁人都夸我风姿依旧，可我自己知道，比起你们这些小姑娘，我已是有些老了。不过好在，我不似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不必为柴米油盐烦忧，也不用急着找个人家托付终身。”
林菲菲听出她话里的落寞，顺着她的话茬说道：“公主所言极是。像公主这般生于富贵之家，又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宠爱于一身，日子过得自在随心，自然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将婚姻当作唯一的归宿，对嫁人之事有所向往。”
君阳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抬手吩咐宫人：“快，把前日进贡的雨前龙井沏上，给林姑娘也倒一杯。”
待宫人应声退下，她才看向林菲菲，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方才这话，倒是和宫里其他人说的都不一样。他们总劝我，女子到了年纪就该成婚生子，可你却觉得，女子不婚嫁也不为过？”
林菲菲在她对面坐下，想起自己在现代做红娘时，见过太多被催婚压得喘不过气的姑娘，心中颇有感触：“公主，女子的一生不该只有‘婚嫁’二字。无论是嫁人生子，还是独自生活，只要能活得心之快乐，不违本心，便是最好的日子。”
“活得快乐……”君阳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这些年，宫里的人总说她老大不小该出嫁，可她心里始终不愿将就，这份纠结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今被林菲菲一语点破，竟有种茅塞顿开的轻松。
君阳公主起身走到林菲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感激：“谢谢你，菲菲。困扰我这么久的心事，被你一句话就点透了，我心里总算痛快了些。”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皇后身着宝蓝色绣玉兰花的常服，缓步走了进来：“本宫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说笑得热闹，看来你们倒是投缘得很，真是让本宫高兴。”
君阳立刻松开手，快步上前挽住皇后的胳膊，撒着娇：“母后，菲菲可会说话了，她说的话比宫里那些老嬷嬷的劝诫中听多了。”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走到殿中坐下，又拉过林菲菲，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语气亲切：“菲菲，本宫是你的姨娘，自该让你认认家里人。姨娘一共有五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是太子。你君阳姐姐比你年长十一岁，宁德比你年长九岁，绵玉和绵锦是双胞胎，比你年长七岁，尚圣比你年长六岁。”
君阳在一旁补充道：“就连我那太子弟弟，也比你年长五岁呢。”
林菲菲在心中默默计算：君阳公主二十八岁，宁德公主二十六岁，绵玉、绵锦两位公主二十四岁，尚圣公主二十三岁，太子二十二岁。她微微颔首，恭敬地说：“多谢姨娘和公主告知，菲菲都记下了。”
君阳看着林菲菲端庄的模样，忽然笑着说出一句惊人的话：“菲菲，若不是怕你嫌我那太子弟弟年长了些，我和母后都想为你们牵线，大办一场婚事呢。”
皇后也眼中含笑，看向林菲菲，语气带着期待：“菲菲，我儿品性端正，模样也周正，你若是愿意，做姨娘的儿媳，留在宫里，姨娘定会护着你。”
林菲菲心中一紧，她早就听说皇上不赞同太子与皇亲国戚联姻，更何况她自己从现代来，习惯了自由生活，实在不愿被困在皇宫的高墙之内，卷入复杂的宫斗之中。
她连忙起身，再次行礼，语气坚定却不失恭敬：“姨娘，公主，菲菲多谢你们的抬爱。只是菲菲无意做皇家的儿媳，也从不敢对太子殿下有半分逾矩的心思。还请姨娘和公主不必为菲菲的婚事烦忧，菲菲只想守着牵缘阁，过安稳日子。”
君阳和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惋惜。她们原本想着，若是林菲菲能嫁给太子，既是亲上加亲，又能堵住朝堂上那些，想把女儿送进宫当太子妃的大臣的嘴，断了他们的心思，可如今林菲菲明确拒绝，这个想法也只能作罢。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拉过林菲菲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愿，姨娘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若是在宫外受了委屈，只管进宫来找姨娘。”
林菲菲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姨娘体恤，菲菲记下了。”殿内的宫灯愈发明亮，三人又说了些家常话，直到夜色渐深，林菲菲才起身告辞，踏着宫道上的月光，缓缓离开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