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寒风吹得福安别庄院外的红梅簌簌落雪,枝桠上积着的白雪被风卷着,落在凌悸与凌风肩头。
两人并肩立在篱笆成排的院门外,青禾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棉斗篷,林听岚也拢了拢镶毛的披风,两人凑在一块儿,目光像打量稀罕物件似的在双胞胎兄弟脸上来回转,活脱脱把他们当成了暖阁里供人赏玩的灵猴。
青禾呵出一团白气,指尖冻得发红仍忍不住点着下巴:“这眉眼、这身形,连裹着同款墨色棉袍的样子都分毫不差,若不是两人此刻站在一块儿,单碰见一个,谁能分清是凌悸公子还是凌风公子啊?”
林听岚跟着点头,风吹得她鬓边碎发乱飞,她抬手按住却仍忍不住惊叹:“可不是嘛!连个能辨别的痣或胎记都没有,日后要是只撞见一个,总不能上去问‘你是哥哥还是弟弟’吧?寒冬里冻着不说,还失了礼数。”
这话刚落,凌悸和凌风的脸色齐齐变了。凌悸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棉袍下的指尖却带着暖意——他忽然想起绵锦公主曾坐在暖炉旁笑说,哪怕他和凌风换了衣裳,她也能从他握茶盏的姿势里认出他。那时只当是玩笑,如今听青禾二人这般说,才觉这世上的女子,或许真就只有绵锦能分清他与兄长了。
凌风则皱着眉,思绪飘到了萍儿身上。上次与萍儿匆匆一别,若是日后萍儿碰见凌悸,会不会把凌悸错认成自己?那样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心头发紧,连肩头的落雪都似更冷了些。
院内侧的暖廊下,林菲菲正捧着暖手炉,指尖搭在描金暖炉的纹路上,忽然想起方才的事,抬眼看向霍砚辞:“你方才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怎么半天没下文了?莫不是根本没什么好消息,就是想找个由头来我这别庄蹭吃蹭喝?”
她扫了眼院外冻得鼻尖发红的凌悸二人,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还顺带带了两个‘吃闲饭’的,这寒冬里,倒会找暖和地方。”
霍砚辞收起平日的散漫,拢了拢绣着云纹的锦袍,神色一本正经地看向她:“菲菲,我今日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我是真心想娶你,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对你的心意吗?”
林菲菲闻言,忽然展颜一笑。廊下挂着的太阳灯映在她脸上,衬得那笑容格外明媚,连寒冬的冷意都似散了几分,霍砚辞只觉得眼前一亮,竟有些看呆了。
可下一秒,林菲菲的话却让他瞬间清醒:“我可是牵缘阁的女老板,这些年促成的姻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在我从前待过的地方,帮人牵线的事也做过不少。”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暖炉,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以为,我是那种你想娶,就能轻易娶回家的人吗?”
话一出口,林菲菲心里又暗自懊悔。她始终不曾忘记皇上初见她时,话里话外都暗示她想攀附权贵,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那时她虽没当面反驳,心里却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说这话,倒像是把那股气撒在了霍砚辞身上。
霍砚辞正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院外的四人正齐刷刷地看着这边,便朝他们招了招手:“凌悸、凌风,你们四个都进来吧,外面雪大,别冻着了。”大雪渐渐落下来。
林菲菲见他这般举动,心里暗道:难道他是怂了,想让外人来帮腔?或是觉得单独说不过她,要拉着人开“批判会”?
可没等她细想,霍砚辞便又转头看向她,接着方才的话题往下说,暖廊下的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他眼底也带了暖意。
“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霍砚辞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凌悸四人到炭火盆旁取暖。凌悸、凌风对视一眼,拍了拍肩头的落雪;青禾和林听岚也满脸疑惑,四人不明所以地走到暖廊下,乖乖当起了“吃瓜观众”,指尖都忍不住往炭火盆旁凑了凑。
林菲菲将暖手炉抱在怀里,声音平淡无波:“说了便说了,不重复。”
霍砚辞愣了愣,很快想起方才的话,笑着看向她:“我记起来了——菲菲是嫌我们空着手来,担心我带凌悸他们来蹭饭。”他特意看向青禾和林听岚,解释道,“‘蹭饭’的意思,就是来人家家里吃热食、烤暖炉,却不想付钱,也不带礼物,说白点就是‘白吃白喝’。”
这话一出,凌悸和凌风的脸瞬间红了,尴尬地低下头盯着地面——他们今日跟着霍砚辞来,确实没准备礼物,此刻被点破,只觉得连炭火盆的暖意都似变成了热气,烧得耳根发烫。
青禾凑到林菲菲身边,小声确认:“菲菲小姐,‘蹭饭’真就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是寒冬里借地方取暖的说法呢。”
林菲菲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指尖仍搭在暖炉上,看着炭火盆里跳动的火星。
一旁的林听岚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霍砚辞:“我算是听明白了!太子殿下,你是想娶我的妹妹——林菲菲?”她话音陡然拔高,连廊外的树枝都似晃了晃,语气里满是不满,“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想娶我妹妹,怎么不先跟我这个姐姐商量?竟然私下里跟她提,是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吗?”
霍砚辞面对林听岚的质问,却丝毫不生气,反而愈发认真地看向林菲菲:“我娶菲菲是真心实意的,绝没有半分戏耍的意思。方才菲菲说‘不能轻易娶到手’,我也觉得理应如此——若是太容易,反倒显得我不重视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青禾和林听岚,“菲菲,还有听岚姑娘、青禾姑娘,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绝无二话。我绝不会随随便便把菲菲娶回家,定要风风光光地用八抬大轿,顶着漫天风雪把她迎进东宫。”
这话本是表心意,却没想到让凌悸和凌风皱起了眉。凌悸忍不住开口:“太子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您是当朝太子,将来的储君,身份何等尊贵?林小姐虽有牵缘阁的资产,又是福安郡主,可论家世背景,终究只是富商之女,实在是配不上你啊。寒冬里朝中议事,大臣们若知道您要娶她,怕是会多有非议。”
凌风也跟着点头,往炭火盆旁挪了挪:“是啊太子,东宫库房的财富、权势,远非牵缘阁能比。您若是娶了林小姐,对您的储君之位也未必有利,这可不是小事。”
霍砚辞听完,额角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没好气地看向两人:“你们两个‘蹭饭’的,是不是搞反了?是我霍砚辞求着娶菲菲,不是她林菲菲求着嫁我!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来她配不上我了?”
凌悸和凌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帮了倒忙,两人瞬间闭了嘴,头埋得更低了,连带着落在他们棉袍下摆的雪粒,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们的“多嘴”。
青禾见状,立刻叉着腰看向两人,斗篷的系带都晃了起来:“我看你们就是眼拙!我家小姐容貌出众,又有经营牵缘阁的本事,待人真诚善良,哪里配不上太子了?分明是太子能娶到我家小姐,是他的福气!寒冬里若能得我家小姐青睐,他该偷着乐才对!”
林听岚也跟着帮腔,语气里满是骄傲:“就是!我刚才还没说完呢——我可不是说我妹妹配不上太子,我是说太子配不上我妹妹!我妹妹这般好,太子若是不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休想娶到她!”
霍砚辞听着两人的话,瞬间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话茬看向林菲菲,眼里满是期待:“菲菲,你看,连听岚姑娘和青禾姑娘都这么说。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哪怕是寒冬里要寻千里之外的暖玉,我也能给你找来。”
林菲菲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面,又看了眼霍砚辞满是期待的眼神,将暖手炉抱得更紧了些,嘴角悄悄勾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这太子,倒也不算太糊涂,连寒冬里的诚意都说得这般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