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皇宫西北角的梅园便浸在一片清冽的寒气里。
入冬已有些时日,枝头上的梅花攒着花苞,只零星开了几朵,淡粉的花瓣沾着细碎的霜,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几缕暗香。
绵锦公主裹着一件月白色的狐裘,领口缀着一圈雪白的毛,衬得她本就娇俏的脸庞愈发莹润。
她侧着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枝头的霜花,身旁的凌悸则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连带着周遭的寒气都似柔和了几分。
两人并肩站在梅树下,呼吸间的白雾轻轻交融,情愫在沉默中悄然蔓延,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甜意。
“凌悸,”绵锦忽然转过身,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在你眼里,是我可爱,还是绵玉可爱?”
凌悸闻言,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裹在暖炉里,却还是有些凉,他便用掌心细细捂着,轻声反问:“那你呢?为什么喜欢的人是我,不是凌风?”
绵锦被他问得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弯成了月牙儿,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几分娇嗔:“你看你,就会问些傻话!我喜欢你,自然是因为你是凌悸呀。”
凌悸凝视着她笑起来时颊边的梨涡,声音愈发温柔:“公主才不傻,公主的话,都是最真心的。”
这话又逗得绵锦笑出了声,她晃了晃他的手,忽然收敛了笑意,眼底多了几分认真,她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我和绵玉是双胞胎,你和凌风也是双胞胎。若是有一天,我们都换了衣裳,故意让你分辨,要你在我和绵玉之间选一个,你会不会一眼就认出我来?”她说着,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着,眼底盛着期待,看得凌悸心尖微微发颤。
凌悸没有丝毫犹豫,握紧了绵锦的手,语气坚定:“必须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错你,我也绝不会。你的眼神,你的笑,哪怕是你说话时轻轻挑眉的模样,我都记在心里,旁人学不来,也替代不了。”
绵锦听着,脸颊悄悄红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处,绵玉正站在那里。
绵玉同样穿着一身素色衣裳,裹着一件月白色的狐裘,手里攥着一方丝帕,指节微微泛白。
方才绵锦和凌悸的对话,绵玉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看着凌悸望向绵锦时那般温柔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绵玉也喜欢凌悸,从年少时第一次见凌悸起,可凌悸的目光,却从来没有落在过她身上。眼眶渐渐湿润,她赶紧低下头,用丝帕按住眼角,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她是公主,不能在人前失态,更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狼狈。
等绵玉再抬起头时,梅树下的两人仍在低声说着话,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与此同时,皇宫大殿之上,气氛却远不如梅园那般温情。
明黄色的龙椅上,皇上指尖捏着一份加密的奏折,奏折的封皮用朱红的漆印封着,透着几分庄重。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奏折上,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皮,神色有些复杂——这奏折里写的,是成全林菲菲书求去深山隐居的请奏,昨日袁公公说太子霍砚辞已私下找过他,言辞恳切地替林菲菲求情,他当时睡下了没见太子。
皇上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觉得此事有些不合规矩,又念及林菲菲此前对朝廷的相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拿起案头的玉玺,“啪”地一声,将朱红的印盖在了奏折上。盖完印,他还悄悄抬眼扫了扫殿内,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赶紧把奏折叠好,放在了案头的一堆文书里。
殿下,太子霍砚辞身着太子朝服,身姿挺拔地站在百官之首。他知道,皇上盖下印章的那一刻,林菲菲的心愿便算是达成了。自那以后,朝堂上的议事他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林菲菲收到消息时的模样,她会不会高兴?会不会想着早日启程?他指尖悄悄攥紧了朝笏,心里早已盘算着下朝后便去牵缘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站在霍砚辞身侧的太傅,此刻却是另一番心境。他捻着颌下的胡须,脸上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最近他家女儿总算是安分了些,不再像从前那般闯祸,也没再给他添什么麻烦,难得让他清净了几日,连带着上朝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户部尚书就站在太傅旁边,将他脸上的笑意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素来与太傅不和,见不得太傅这般舒心,便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周遭的官员听见:“太傅大人今日倒是心情甚好,只是不知,等您家千金日后成了深闺怨女,太傅大人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这般灿烂?”
太傅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脸色一沉,他冷冷瞥了户部尚书一眼,心里暗骂:好你个老东西,就见不得我高兴一会儿!他重重“哼”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朝堂之上,终究不便争执,只是那眼底的不悦,却再也藏不住了。
朝会散去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大殿,霍砚辞几乎是踩着快步下了丹陛,不等宫人引路,便朝着宫门外走去。凌风紧随其后,他知道太子心里急着去牵缘阁,便加快脚步跟上,低声问道:“太子殿下,咱们这是直接去牵缘阁吗?”
“嗯,”霍砚辞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菲菲的事成了,我得赶紧告诉她,让她放心。”
两人快步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便朝着牵缘阁赶去。车轮滚滚,霍砚辞坐在马车内,指尖轻轻叩着膝盖,心里既期待又有些紧张——他想象着林菲菲听到消息时的模样,或许会笑着道谢,或许会眼底发亮,一想到这些,他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可等马车停在牵缘阁门口,霍砚辞推门下车时,心里的期待却瞬间凉了半截。
往日里总是敞开着门、飘着香料气息的牵缘阁,今日却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黄铜锁,锁上还蒙了一层薄灰,显然已经有些时日没人动过了。
“殿下,我去后院看看!”凌风见此情景,心里也咯噔一下,他快步绕到牵缘阁的后院,推开虚掩的后门——后院里空荡荡的,原本放着香料架子、晾晒草药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片散落的枯叶;角落里的柴房、厢房也都开着门,里面的桌椅、被褥全都不见了踪影,连地上的灰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是彻底搬空了。
凌风赶紧转身回到前院,对着霍砚辞躬身禀报:“殿下,后院已经搬空了,连一件东西都没留下。想必表小姐她……已经按照原计划,去深山隐居了。”
霍砚辞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紧闭的店门上,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门上的铜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心里也泛起一阵寒意。他又晚了一步——上次没能留住她,这次好不容易帮她达成了心愿,却还是没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风从街面上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他的脚边,他望着空荡荡的店铺,眉色一敛,眼底翻涌着失落与怅然,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