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笑声瞬间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有人拍着憨二的肩膀打趣,有人举着酒碗起哄,整个大厅里满是肆无忌惮的嘲弄,没一个人把丐龙帮的赵三放在眼里。
熊天雷等笑声稍歇,又问道:“我听说,那赵老三后来知道了你的真面目,还被你让人送进了衙门?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可不是嘛!”憨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那小子发现上当后,还想来找我算账,结果被我安排的人堵了个正着,直接扭送衙门了!依我看呐,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这话刚落,墙外的丘子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出青白。
他与赵三同是丐龙帮的兄弟,当初赵三被骗、被关,他心中无比畅快,因为他是陷害大当家岳瑾年的叛徒。
如今亲耳听到憨二这般得意洋洋地炫耀,还明白了赵三迷途知返,想到赵三受到的憋屈,丘子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那憨二的嘴撕烂。
丘子刚要抬脚,手腕却被岳瑾年牢牢扣住。岳瑾年的声音依旧压得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们人多,硬闯吃亏的是我们。我知道你想为赵三报仇,但报仇不急于这一时。”
丘子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他转头看向岳瑾年,月光下,对方的眼神清明而冷静,没有半分急躁。
愣了几秒,丘子才慢慢反应过来——岳瑾年不是不让他报仇,是让他等,等憨二落单的时候再动手。到那时,没有旁人帮衬,他想怎么报仇雪恨,都能肆意而为。
想通这一层,丘子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他重新贴回墙上,目光透过门缝,牢牢锁在憨二那副得意的嘴脸,心里暗暗盘算着:憨二,你等着,很快我要让你为赵三的事,付出代价!
粮栈里的喧闹还在继续,烛火摇曳着映出满室人影,没人知道,墙外的阴影里,两道目光正像毒蛇般蛰伏着,等待着最合适的出击时机。
夜风卷着落叶飘过,带着几分萧瑟,也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悄悄铺垫着前奏。
…………………………………………
深秋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宰相府西跨院的厢房里,仅靠窗棂透进的几缕微光勉强照亮角落。
冷风卷着枯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萍儿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夹袄,转身背对着门,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解下腰间那条洗得发白的粗布带,深吸一口气,将布条一圈圈缠上自己日渐显怀的小腹。
粗布衬裙下,原本平坦的腰腹已悄悄隆起浅淡的弧度,她咬着下唇,将布条勒得更紧些,直到胸腔发闷、呼吸都微微滞涩,才伸手抚平裙摆的褶皱,确保那点异样被完全遮掩。
铜镜蒙着层薄灰,映出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眼底藏着挥之不去的惶惑。她抬手按了按心口,冰凉的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低声喃喃:“这样……夫人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
桌上的白瓷茶盏里,六安瓜片的叶片沉在杯底,氤氲的热气带着微苦的茶香,在冷空气中很快散了大半。
萍儿端起茶盘,指尖在微凉的瓷面上顿了顿,又拢了拢衣襟,才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走廊里的风裹着寒意,刮得廊下悬挂的灯笼左右摇晃,昏黄的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路过转角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腰,避开正在扫落叶的婆子投来的目光——那婆子手里的扫帚扫过堆积的枯叶,发出“哗啦”的声响,听得她心头发紧。
走到正院的垂花门前,守在门口的丫鬟搓着冻红的手,见了她便笑着点头:“萍儿姑娘,夫人正等你送茶呢,屋里刚拢了炭火,快进去暖暖。”
萍儿勉强挤出个笑容,掀帘走进内室。暖意裹挟着炭火的焦香扑面而来,柳氏正坐在铺着厚锦垫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膝头盖着条素色绒毯。见她进来,柳氏便合上书页,目光先落在她端来的茶水上。
“夫人,您的茶。”萍儿垂着头,将茶盏轻轻放在柳氏手边的小几上,指尖不小心碰到茶盘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心里顿时一紧,连忙垂得更低,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柳氏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温度刚刚好,你做事向来细心。”她啜了一口茶,目光落在萍儿身上,忽然开口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萍儿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捏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强压着慌乱回答:“回夫人,萍儿去年深秋进的府,算下来,跟在夫人身边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啊……”柳氏放下茶盏,杯底与小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时间过得真快,刚见你的时候,你还裹着件旧棉袄,怯生生地站在廊下,如今也长开了。”
她伸手牵过萍儿的手,指尖的温度带着玉镯的凉意,让萍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你也不小了,十六岁的年纪,正是该寻个好归宿的时候,我总不能把你的大好年华,都耗在这深宅里。”
萍儿闻言,连忙摇头,眼眶瞬间红了:“夫人,萍儿不想离开您!能待在夫人身边伺候您,哪怕只是端茶倒水,萍儿也心甘情愿,从没想过别的。”
柳氏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她不动声色地扫过萍儿的腰腹——今日的萍儿比往日站得更直,衣襟也拢得更紧,连抬手递茶时,都刻意避开了腰腹的动作,像是在遮掩什么。
她端起茶盏掩饰住眼底的疑惑,语气依旧温和:“傻丫头,女儿家哪能一辈子伺候人?平日里你出去采办棉絮、冬炭,就没遇上过让你心动的男子?比如布庄的伙计,或是街上摆摊的书生?”
这话像一根细针,猛地扎进萍儿的心里。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指尖冰凉,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没,没有的夫人。府里的事就够萍儿忙的了,从来没想过这些……萍儿的心全在夫人这里,不敢有半分旁念。”
柳氏放下茶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没离开她的腰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丫鬟的身份,配不上人家,才不敢对男子有非分之想?若是真有喜欢的人,别怕,跟我说,我帮你做主,哪怕是赎身嫁出去,也能给你备份体面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