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微微仰头,望着宰相府上空那方被灯笼映得泛红的天,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着,直到硬生生把眼泪憋住了,没落下来。
袁公公身着簇新的暗纹锦袍,身后跟着四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正有条不紊地清点着庭院里的红木箱子。
箱盖敞开,里面的金银珠宝晃得人眼晕:成色极佳的赤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鸽卵大的珍珠串成的璎珞垂在箱边,还有皇上御赐的翡翠如意、封郡主时赏的紫貂披风,林菲菲只留下了贴身的一支白玉簪,其余的尽数分出一半,堆在另一侧的托盘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郡主林氏菲菲,今赠宰相府赤金百两、珍珠璎珞三串、翡翠如意一对……”袁公公的声音洪亮,每念出一样,庭院里的宾客们就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有人悄悄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我的天,郡主这手笔,怕是把半辈子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可不是嘛,宰相府今晚真是赚翻了,墨二公子好福气啊……”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进墨北淮的耳朵里。他站在林菲菲身旁,脸色从苍白到铁青,直到袁公公念完最后一样赏赐,他才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林菲菲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你早就做好的准备?”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闪闪发光的财物,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痛楚,“林菲菲,你想用这些东西,买断我们过去所有的情分?”
柳氏吓得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上前拉住墨北淮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淮儿,别闹了!你忘了方才袁公公说的话了?菲菲现在是郡主,我们惹不起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娘我死了,以后你做个没娘的孩子吗?”
“都怪你!”墨北淮猛地甩开柳氏的手,双目赤红地大吼一声。他心里清楚,若不是柳氏一直从中作梗,做出屡次伤害林菲菲的事。若不是自己一次次猜忌林菲菲,事情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要他选择不顾亲娘死活,他做不到啊,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发泄在柳氏身上。随后他像疯了一样,推开围观的宾客,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宰相府门外。
林菲菲的手腕被抓得生疼,可更疼的是心口那处。一股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她知道,这是原主心碎了的痛感,是那个喜欢墨北淮救她母亲,还愿意以身相许的原主,在为他难过。
林菲菲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原主轻声说:“别再恋爱脑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她抬眼看向身边的青和与林听岚,两人一个攥着剑,一个提着包袱,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林菲菲扯出一个还算平静的笑:“我们走吧。”
墨少乾站在一旁,手指蜷缩了几下。他看着林菲菲转身的背影,那抹月白色的裙摆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像是要飘离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他想追上去,想叫住她,却没忘记——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到府上的平民女子。他又怎敢去拦住郡主的去路,以她的什么身份呢。
屋里,萍儿正跪在地上,一边给柳氏顺着气,一边低声宽慰:“夫人别气,二公子就是一时想不开,过几天就好了……”可柳氏只是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哪里听得进去。
屋外,林菲菲、青和与林听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袁公公看了一眼空荡的庭院,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摆了摆手:“我们也走。”说完,便带着人提着剩下的财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宰相府。
宾客们见袁公公都走了,也没了留下来的心思。大家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今晚的变故,有人惋惜,有人羡慕,还有人暗自发笑,陆续离开了宰相府。
喧闹了一整晚的宰相府,转眼就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几盏灯笼在风里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渐渐深了,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一轮圆月缓缓升了上来。那月光清冷,洒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像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闹剧——又或许,是笑林菲菲终于挣脱了泥沼。
与此同时,太傅府的后门,一个穿着粗布丫鬟服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快步跑到顾莞芝的闺房外,轻轻敲了敲房门,声音压得极低:“顾小姐,是我。”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顾莞芝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不是让你没事别来府上吗?要是被我爹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她警惕地瞧了瞧外面的走廊,确定没人后,一把将那丫鬟拽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说吧,这么晚来找我,你最好有要紧的事儿。”
那丫鬟正是宰相府的莲儿。她喘着粗气,额头上还沾着汗,连忙说道:“顾小姐,今晚是柳夫人的生辰宴,我在后厨帮忙,完事了就去前院看热闹,结果……结果看到了天大的事儿!”她咽了口唾沫,把宰相府里林菲菲赠财、墨北淮决裂、最后林菲菲离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还补充道:“现在宰相府里乱成一团,柳夫人都快气晕过去了!”
顾莞芝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把玩着一支珠钗,听完后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怎么,你是看林菲菲成了郡主,心里醋意大发?还是对墨二公子旧情难忘,想让我帮你,让他娶你做妾?”
莲儿连忙尴尬地摇头,脸色发白:“不,不是的顾小姐!我早就对二公子没那种心思了,您别误会!”
顾莞芝疑惑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梳妆台上轻轻敲着:“那你这么晚跑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莲儿犹豫了一下,凑到顾莞芝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顾莞芝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随着莲儿的话一点点凝固,最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说道:“什么?你把砒霜下到了她的衣服上?”
两人都惊呆了。顾莞芝回过神来,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道:“她……她居然还活到了现在?那砒霜可是剧毒,沾到皮肤上都能让人疼得半死!”
莲儿用力点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顾莞芝的裙摆:“顾小姐,求您救救我的命!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被柳夫人撺掇着做了这事儿,现在林菲菲要是发现了,我肯定活不成了!以后顾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心!”
顾莞芝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莲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伸手扶起莲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好,你起来吧。要是真出了事儿,本小姐一定会保你。”她顿了顿,又说道:“你现在先回宰相府,帮我盯着林菲菲那边的动静,有任何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莲儿连忙点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太傅府。
顾莞芝独自留在房里,来回踱步。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圆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林菲菲啊林菲菲,我看这次砚辞哥哥还会不会相信你?新婚之夜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做郡主!”
她想起之前莲儿说的,林菲菲亲口承认当晚有个陌生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发没发生什么,可不是她一张嘴说了算。砚辞哥哥……”他还会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