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今天穿了件半旧的蓝灰外套。
她站在办公室中央,坦然迎着谢主任的目光。
“谢主任好。”
“是小林吧?坐下说。”
谢主任抬起右手,食指随意地指了指一旁靠墙摆放的一条木制长凳。
“以前在老家干过记账这类的活儿吗?”
林嘉早想好了说辞。
“谢主任好,我在老家的时候,记过工分,每天收工后都要核对每家每户的劳动量,按标准换算成分数,记录得清清楚楚,从没出过差错。另外,我也盘过货,管过进出账本,简单的加减乘除、日结月报都会算,写数字也工整。”
“哦?那还行啊。”
谢主任略感意外地扬了扬眉毛。
她重新打量了林嘉一眼,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毕竟,供销社最近正愁没人呢。
眼下这个售货员的岗位,不仅要识字、会算账,还得手脚勤快。
可前前后后招了好一阵子,来了不少人面试,合格的人选一直没找着。
这让谢主任头疼得很。
她刚想继续问几句,打算深入了解一下林嘉的实际能力。
就在这时,门“哐”的一声被人猛地推开。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来了另一个家属。
“谢主任!”
那胖女人嗓门一亮。
“听说售货员那个位置还没定人?”
这话刚出口一半,视线扫到场内的情形,忽然顿住了。
她看见刘芮英坐在椅子里,身边还站着个陌生年轻姑娘。
于是她立刻把声音压了下去。
“哟,这不是沈团长家的媳妇嘛?刘嫂子也在呀。”
刘芮英闻言,脸上挤出一点客套的笑容。
“哎,是桂琴啊,你这也来了。”
林嘉脑子清楚得很,马上认出了这位陈桂琴。
之前她和沈庭樾办喜事那天,他曾特意带她去家属院挨个打招呼。
那时他就提过,这陈桂琴是王营长的老婆。
在院里算是个爱说话、喜欢占便宜的主儿。
至于后面那位跟来的妇女,林嘉虽然不熟,但也曾在家属院远远见过几面。
知道她是某位副连长的妻子,也算是家属圈里的一员。
看来,这两人都是冲着供销社这个工作来的。
林嘉不动声色,客气地点了点头。
“刘嫂子,您们这是?”
陈桂琴问道。
刘芮英笑了笑。
“我带小林来问问,看供销社招不招人,要是合适的话,就想给她安排个差事,好让她有点事做,不至于整天闲着。”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林嘉的手臂。
陈桂琴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一眯,上下打量了林嘉一眼。
“哎哟,林同志真能行吗?”
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用力。
“我昨天听人说,她在地里才干一会儿活儿,连一个钟头都没到,就脸色发白。这身子骨也太弱了吧,这么不禁累,还好意思来抢供销社这个差事?真是让人看不懂。再说,沈团长一个月工资也不低,何必非得盯着这点小差事不放呢?是不是有点贪心了?”
“这岗位虽然不大,可有多少人在背后排着队等着呢?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刘嫂子你们家收入高,门槛也高,怕是沈团长一句话打个招呼,工作就内定下来了吧?咱们这些普通人,再努力也没用,人家靠关系就能轻松上位。”
她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嫂子也跟着附和起来。
“可不是嘛,谢主任,咱们做事总得讲个公平公正吧?林嘉同志瞧着就是细皮嫩肉的模样。这供销社的工作可不只是站在柜台后面收钱那么简单,她那身子骨,能扛得住吗?别还没上岗,先把自己给累倒了。”
“供销社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岗位。万一干了两天就撑不住,撂挑子不干了,不仅耽误工作,传出去也影响单位形象。到时候,沈团长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毕竟是他家属,出了问题,大家难免会多想。”
谢琦琦嘴上说着话。
表面上是担忧,背地里却是挖苦与贬低。
“说得对啊,我还听说林同志是从南方大城市来的?家里条件不差吧?之前在家八成是过着大小姐般的日子。不然怎么一到地里,才晒了几分钟太阳,干了那么一点轻活,就脸色惨白,差点当场摔倒?这也太不经风吹了。”
“那天在地里那副样子,我们都亲眼瞧见了,真的挺吓人的!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旁边人扶得快,怕是直接就摔沟里去了。这种身体素质,怎么能在供销社这种需要体力和耐力的地方长期工作呢?这不是耽误大家吗?”
陈桂琴故意把“大小姐”这三字咬得特别重。
刘芮英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瞎扯什么?什么叫大小姐?我儿媳妇林嘉是正正经经跟庭樾领过结婚证的革命家属,组织上认可的人。再说了,进供销社看重的是能力。我儿媳妇凭啥不行?她文化水平高,账目清楚,哪一条不符合要求?”
“哎哟哟,刘嫂子您别激动嘛,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陈桂琴双手往腰上一叉。
“我这不是为工作考虑吗?谁不知道供销社看着轻松,其实就是个体力活加脑力活的结合体?我看林同志那娇滴滴的样子,走路都轻手轻脚的,说话也柔柔弱弱的,估计连秤杆和秤砣都分不清吧?更别说算账、捆麻袋、抬米面这些力气活了!”
“沈团长职位高、贡献大,这是事实,咱们都敬佩。不能因为他是领导,就可以靠着关系把人塞进好岗位吧?我们这些踏踏实实干工作的普通家属,到头来却连个机会都没有?我们心里能服气吗?”
这话几乎就是指着鼻子说沈庭樾利用职权走后门。
谢主任坐在桌旁,脸色越来越凝重。
刘芮英被气得胸口起伏,刚要张嘴狠狠反驳回去。
却被身边的人轻轻拽了拽袖子。
她一愣,转头看去。
只见林嘉不知何时已悄然上前一步。
她脸上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容。
目光直直地看向陈桂琴和那位嫂子。
“嫂子多心了,这岗位压根儿没有什么内定一说。”
她语气坦然。
“我今天是按正常的程序走一趟,不是为了搞特殊,更不想靠关系。我只是想争取一个试岗机会,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胜任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