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忙前忙后地帮着收拾整理,嘴里还喜滋滋地念叨着:
“王爷还特意吩咐了库房,给您备了好些新衣裳和首饰呢!夫人快看看!”
小莲说着,献宝似的打开一个捧在手中的锦盒。
里头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耳坠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红宝石大的璀璨夺目,“奴婢眼都要闪瞎了,要奴婢说,王爷真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疼呢……”
顾意看着那华贵的珠宝,觉得自个儿眼也要闪瞎了。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小莲带着人先退下。
她自己一个人对着那逐渐被陌生男性气息充斥、变得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怔怔地发呆。
看来,楚望钧真是认真的了。
整件事情,怎么就一下子发展成了如今这样?
接下来几个时辰,顾意过得简直如同惊弓之鸟,她数着房里花瓣,逃,不逃……差点把花都给薅秃了。
晚膳时分,楚望钧果然从外头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月白云纹软缎的袍子,墨发半束,褪去了几分冷厉,但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并未随之消散。
进来厅子后,他极其自然地在她对面的位子落座,姿态闲适。仿佛过去的每一天他都如此,与她共用膳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席间十分安静,只有银箸偶尔触碰瓷器的细微声响在周遭响起。
顾意不敢抬头,几乎埋首在碗里,机械地数着米粒往嘴里塞,吃得食不知味。
就算没有抬头,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楚望钧那道目光偶尔掠过她,让她如坐针毡,脊背僵直。
她试图找回那种公事公办、只为“完成任务”的平静心态,却发现面对楚望钧时,这一切简直难如登天。
“怎么?”楚望钧突然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惊得顾意指尖不由一颤,“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夫人胃口?”
顾意筷子一顿,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没有,很好吃。”
“是么?”楚望钧语气平淡,甚至听不出是不是在打趣,“吃得比猫儿还少,倒像只受了惊,只敢啃边上菜叶的兔子。”
顾意:“……”
默然了一瞬,她下意识地反驳:“才没有……”
什么破比喻。
他才是猫、是兔子呢!
“明日让厨房给你炖点参鸡汤,你太虚了。”他像是没看出她的不满,极其自然地伸筷,夹了一箸她方才似乎多动了两次的清笋,放入她碗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多吃些。”
说着,他略顿了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就算做样子,那也是件耗力气和脑力的事,不是么?”
顾意的脸霎时红透。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戳穿的羞窘。
她就知道,楚望钧今日果然看到她拙劣的演习了!
她猛地低下头,盯着碗里那片翠绿的笋尖,恨不得用目光将它烧穿。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漱口净手后,楚望钧径直回到了内室里。
顾意慢了半步,磨磨蹭蹭才进去。
才进去,紧接着,房门被侍女从外轻轻合上,“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敲在顾意心上。
屋内红烛高燃,暖色的光晕让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心慌的粘稠感。
顾意整个人僵立在屋子中央,手脚都像是新装上的一样,生疏的不知该往何处摆放。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楚望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疾不徐,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却更令人不安的耐心。
他并未坐下,反而慢条斯理地踱步,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处。
房间同他离开时有许多不同。
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了属于她的鲜明印记:妆台上散落的钗环玉簪,屏风上搭着的浅色披帛,窗边小几上插着时鲜花卉的白玉瓶,还有那些零星摆放的、透着鲜活气息的小玩意儿……
各种柔软鲜亮的色彩,侵占了原本以墨色、沉木色为主的空间,奇异地交织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暖意,竟让人无端觉得心动。
楚望钧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家的感觉。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宽大的雕花床上。
上面,一床鲜亮的大红锦缎鸳鸯被被铺得整整齐齐,在烛光下泛着柔软诱人的光泽。
顾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顿时一跳!
小莲!!!这鸳鸯被子又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顾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耻得脸颊都忍不住开始发烫,慌忙找补道:“下午送来的东西很多……还没来得及细细归置,这被子是……”
“无妨。”楚望钧开口,打断了她略显急促的解释,“我不挑。”
顾意整个人已经快熟了,他却没借此多说什么,只转身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卷书,靠在外间窗下的软榻上看了起来。
烛台就在他手边,暖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出一种罕见的专注与平和。
但顾意深知这只是假象。
她坐立难安,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踱了两步,却发现根本无处可去。
最终,她只能也从架上抽出一本杂书,缩到离软榻最远的绣墩上,心不在焉地翻着纸页,眼角的余光却时刻警惕着那边的任何一丝动静。
夜色越来越深,时间在烛火的噼啪轻响中一点点流逝,顾意的心也随着那越燃越短的蜡烛越悬越高。
她忍不住一次次偷偷瞟向楚望钧,他看得似乎极为专注,一直未曾抬头。
他……今晚是真要宿在此处了?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阵阵发麻,攥着书页的指尖都沁出了薄汗。
就在她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之际,楚望钧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
顾意瞬间绷直了脊背,全身戒备,像只被突然惊动的猫儿。
楚望钧却只是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肩臂,目光随意扫过她僵硬如石的身形,淡淡道:“不早了,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