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前脚刚走,阿尘后脚就失踪了。
只有他带出去的那只水桶,孤零零地翻倒在地。
桶里的水洒了一地,在月色下映出一片清冷。
一时间,阿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抽离了。
只剩下一个残酷的念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难道,夏雨,再次出手了?!
昨夜的对峙,他那张满是杀意的脸,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
“留着他,对你,对这个镇子,都是祸害。”
“你真以为,自己能护得住他吗?”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是他!是他绑走了阿尘!
他明着在她面前退让,转身离开。
暗地里,却用了这样卑劣的手段,将人掳走。
阿香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这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脏在剧烈地狂跳,四肢却只觉得麻痹而冰凉。
不,现在还不能慌!
冷静!
范香,你必须冷静下来!
慌乱,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强行将她拉回现实。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阿尘。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现场,希望能找到阿尘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也下意识地祈祷,能找到哪怕任何一点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并非夏雨所为。
月色如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光亮。
等等……
空气里,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味道,她记得!
前阵子,夏雨为了潜入州府内衙,去给知州大人和陈师爷“送份大礼”,就用过这种迷香。
他得手后,回来时还得意洋洋,对着她炫耀说:
“这种安神香,由十几种中药调配而成,一般地方可买不到。除了极短时间内,就能致人昏睡外,味道还不错,香气怡人。不仅对身体无害,能有效治疗失眠多梦,缓解神经衰弱。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
一字一句,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讽刺。
像一记实锤,将所有的嫌疑,全都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她继续在湿润的泥地上寻找。
很快,她又发现了第二个线索。
在水桶翻倒的旁边,有几枚凌乱却异常清晰的脚印。
那鞋印的尺寸,比阿尘常穿的宽大布鞋要小上一圈,轮廓也更显窄长、利落。
最关键的是,鞋底的纹路。
那是一种细密的菱形的样式。
阿香也见过。
夏雨有一双用于夜行的薄底快靴。
为了在湿滑的屋檐瓦片上行走时,可以防滑,这种鞋的鞋底,就刻着这种独特的菱形纹。
如果说迷香的气味是嫌疑,那这枚脚印,简直就是铁证!
她又强撑着站起来,借着月光,仔细地查看了一圈。
现场,找不到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没有拖拽过的划痕,没有散落的物品碎片,也没有发出过多余的声响。
不然,在这寂静的夜里,左邻右舍早该被惊动,探头探脑地出来查看了。
这一切都说明,阿尘极有可能,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他虽然心智如童,但他的本能和力气,却远超常人。
能让他毫无反抗地被带走,放眼整个风禾镇,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要么,是风禾镇来了个闻所未闻的绝顶高手,拥有绝对压倒性的武力,能在出手的瞬间,就将阿尘完全制服。
要么,就只能是熟人作案了……
阿香不忍再想下去,可眼下的情况看,这已经是最大的可能。
阿尘对夏雨,几乎是毫无防备的。
夏雨完全可以像平时一样,拍着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举起利刃,或是放出迷香。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夏雨下的手,那阿尘在失去意识前,回头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内心该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绝望。
迷香、脚印、毫无挣扎的现场,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那个她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夏雨……”
阿香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这些日子以来,她把他当成吵吵闹闹、可以斗嘴的朋友,当成在危险关头,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家人。
可他,却在她背后,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原来,之前食肆里的打趣,那些对她厨艺的抱怨,那些看似无聊的日常,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都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那个曾与她一起戏耍知州大人,一起勇闯望海商行,一起在望海村守护那些绝望村民的男人……
那个嘴上说着嫌麻烦、却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男人……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一切,都只是他为了完成任务而演的戏。
他的心,从来就没有热过。
阿香用力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先入为主的判断,全都甩出去。
不对!
确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以夏雨的身手,昨晚在食肆里,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直接杀了她和阿尘,然后远走高飞。
而且,从现场来看,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迷香迷晕阿尘,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地用短刃割开阿尘的喉咙。
这才是他来风禾镇的目的啊!
为什么要绑架,而不是直接动手?
这不符合一个顶级刺客的行为逻辑。
刺客杀人,求的应当是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除非,“绑架”阿尘,比“杀死”阿尘,对他更有利。
又或者,所有看似铁证如山的背叛,背后会不会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一切,或许只有找到他们两个,才能知道答案了。
风禾镇东边是去望海村的路,西边是通往州府的官道,南边是江清河,只有北边的后山,山林茂密,人迹罕至,是藏匿和转移的最佳路线。
想通这点,阿香站起身,活络了一下手脚,转身就朝着后山的方向奔去。
就在她即将跑出小镇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的阴影里伸出,迅速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向后拖去。
她想呼救,嘴巴却被死死地捂住,发不出任何声响,
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拽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