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远带领的北行商队,按预定日程,已逾期三日未归。
军城之中,担忧的气氛日渐浓重。
谢云景已加派了三批斥候沿预定路线向北搜寻,却皆无功而返,只带回边境局势似有异动,狄戎残兵活动频繁的模糊消息。
沈桃桃每日都会登上北城门楼,眺望远方的荒原,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色。
谢云景虽面色沉静如常,但眸底深处不时掠过的焦灼。
宋清远不仅是军城的智囊,更是他的挚友与臂膀,此行关乎商路开拓,更关乎为小七月寻药的希望,不容有失。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军城紧闭的北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而虚弱的拍门声,夹杂着带着异域口音的呼喊。
“报将军……北门外发现一队异邦人。约十余人,衣衫褴褛,多有带伤,像是逃难来的。为首的是个老者,伤重昏迷,一个年轻女子正护着他求救。”守城士兵飞奔来报。
“异邦人?”谢云景剑眉微蹙,“可看清来历?有无武器?”
“回将军,他们……看着像是商旅,但货物似乎都没了。人人带伤,武器……好像只有几把弯刀,那女子手里拿着一把,但也快握不住了。看着……不像是来打仗的。”
谢云景与沈桃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开侧门,放他们进来,严密监视。”谢云景果断下令。
沉重的侧门缓缓开启,风雨立刻裹挟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扑入。
在数名持刀警惕的士兵护送下,一队形容极其狼狈的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他们约莫十五六人,男女皆有,高鼻深目,肤色较深,头发卷曲,穿着原本应华丽如今却沾满泥污血渍的波斯锦袍。
几乎人人带伤,相互搀扶着,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长途奔逃后的疲惫。
队伍最前方,一位老者伏在一匹瘦骨嶙峋的马背上,已然昏迷不醒,胸前一片暗红,脸色灰败。
紧挨着马匹的,是一位身量高挑,蒙着破损面纱的年轻女子。
她的一只手臂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着,鲜血仍在渗出,另一只手却死死握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华丽弯刀,碧绿色的眼眸如同受惊的母豹,警惕又带着哀求地扫视着围上来的军城士兵。
她用生硬却的汉话嘶声道:“救……救我父亲,求求你们,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快!抬去医院!让林半夏准备救人!”沈桃桃见状,立刻上前指挥,语气急促而充满关怀。
那女子眼中的绝望与坚韧打动了她。
士兵们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老者从马背上抬下,用担架飞快送往医院。
那女子紧跟着担架,寸步不离,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放下武器。
谢云景的目光扫过其余幸存者,他们大多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眼中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安排食水,检查伤势,集中看管,问明来历。”他沉声吩咐,语气冷硬,却并未显露杀意。
医院内,灯火通明。
陆夫人和林半夏带领医护们全力抢救那位昏迷的老者。
老者伤势极重,胸前有一道深刻的刀伤,失血过多,加之风寒侵袭,情况十分危急。
那位波斯女子一直守在抢救室外,不肯坐下,也不肯处理自己的伤口,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门,碧绿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身体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沈桃桃拿来了干净的热水和布巾,又端来一碗热粥,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姑娘,别怕,陆夫人是我们最好的大夫,她会尽全力救你父亲的。你先处理下伤口,吃点东西,不然你倒下了,谁照顾你父亲?”
女子抬起头,看着沈桃桃真诚的眼睛,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了那柄一直紧握的弯刀,接过布巾,哑声道:“谢谢……谢谢你。”
在沈桃桃的帮助下,她简单清洗了手臂的伤口,林半夏过来为她清创上药包扎。她又勉强喝了几口热粥,暖意下肚,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何会弄成这样?”沈桃桃见她情绪稍定,才轻声问道。
女子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悲愤,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话,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她名叫艾丽卡,父亲哈桑是波斯一位颇有名望的珠宝商人。
他们父女带领一支商队,原本满载着波斯的地毯、珠宝、香料等货物,前往京城进行贸易。京城之行颇为顺利,换取了大量的丝绸、瓷器和茶叶,正准备满载而归。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京城,进入北境地域后,噩梦开始了。
先是遭遇了一伙极其凶悍的马贼伏击,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目标明确,杀人劫货,手段残忍。
商队护卫死伤殆尽,货物被抢掠一空。
他们父女在几名忠心护卫的拼死保护下,侥幸突围,向西逃窜,试图绕道返回波斯。
“他们……不像是普通的马贼。”艾丽卡声音发颤,“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甚至……还抢走了我们与京城某位大人物的贸易文书……”
沈桃桃与一旁的谢云景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一沉:目标明确,训练有素,抢文书……这绝非普通马贼所为。
艾丽卡继续道,声音更加苦涩:“我们侥幸逃出,人困马乏,货物尽失,只想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求救。听说附近有座荣城,便想前去求助。谁知……谁知快到荣城时,又撞上了一小队狄戎骑兵。他们二话不说,上来就抢。父亲为了护住我,被他们的弯刀砍中……那些狄戎狗,抢走了我们最后一点干粮和财物,还要赶尽杀绝。我们……我们只能拼死往北逃,慌不择路,不知怎么……就看到了你们的城池……求你们救救我父亲。只要他能活下来,我们愿做牛做马报答你们。”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谢云景面色冷凝如铁。马贼蹊跷,狄戎出现的地点更是敏感,荣城附近。这背后,定然有京城那只黑手与田德方,狄戎残余的勾结。
他们是在联手绞杀外来商人。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陆夫人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陆夫人,如何?”沈桃桃急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