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徒原本是想解释的,但是看着棠姬洗尽铅华发髻松散的模样,三日前两人在河道营房的矮榻上纠缠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在脑中浮现。
他的心脏扑通乱跳,身体也隐约有了反应。
此时就算解释,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信服了。
棠姬同郑子徒面对面的依偎着,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料,她也迅速察觉到他身体的奇怪反应。
上次郑子徒吃了阿木的药又喝了好些酒,整个人烂醉如泥,所以才给了她蒙混过关的机会。
这一次他意识清醒,她还能躲得过去吗?
可是不躲也不行啊!
事已至此,说什么执意坚守贞操保全完璧之身都已是傻话了。现在问题的关节在于,如果他们两人今晚真正有了肌肤之亲,他中途觉察出不对,发现她直到今日仍是处子之身,会不会追究三日前她欺骗他的事情?
那日床单上的血印子是她咬破手指染的;酒是阿木下了药的;她不仅没有与他圆房,反而偷看了一宿他柜中的河道资料。
此事要是细究深查,那简直要了命了!
她现在已经开始懊恼,后悔三日前她为什么不霸王硬上弓,真正同郑子徒圆房。
正在此时窗外突然刮了一阵疾风,棠姬白天为了通风将卧室的窗子留了个缝,晚上为了应对郑子徒直接忘记了这事儿,疾风一下子撞开那扇开了半扇的窗棂,房间的幔帐都随着风飘动飞舞。
棠姬的头发散着,也被这疾风搅动,万千青丝被卷着飞到了郑子徒那边。
被这股带着深秋寒意的风一吹,两人都稍微冷静了一些。
郑子徒帮棠姬收拾了一下头发,留意到在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眼神中难掩的焦灼恐惧。
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下意识想到三日前在床榻上见到的血污。
他之前听医官们吃茶说小话,聊过新娘子洞房花烛夜见血的事情。他们说,倘若新娘子成婚的时候年纪过小,或者新郎官动作粗暴才有可能见血。倘若新娘子成婚时已是发育完全的大人,新郎官又温柔小意,多数是不会见血的,即便有其实也就稀薄的一点点。
那天他在床单上看见许多处暗红的血污。棠姬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按道理不应当如此,大概是他做了什么不太像话的事情。
此外,他一晚上口中都有腥甜的铁锈味,不知是磕到还是咬到的,估计来由也不大礼貌。
那晚他肯定是忘记了很多重要的细节!
“对不起!三日前我……”郑子徒试图致歉,但是后面的话到了嘴边,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三日前?”
棠姬从郑子徒的手中拽回自己的头发,疑惑地看向郑子徒。
她没明白他感到抱歉的具体内容。
“你该不是担心我们上次……那什么时候我没有吃避子药,会怀上你的孩子。但是又害怕事情过去好几天了,我现在喝不一定有效果,所以就想再同我再……那什么一次,然后再喝避子药,加强一下效果吧?”
棠姬结结巴巴地说完自己的猜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郑子徒愣了一下,也不说话了,只是躲开棠姬,往外又挪了一尺半的距离。
棠姬坐起身来,似乎也有点生气。
但她也没有驱赶郑子徒到其他房间,或者让他去打地铺,只是关上窗子,又从床边的樟木箱子里翻出一条被子扔给了郑子徒。
“这条被子我刚捂热,你出去!盖那条!”棠姬指着自己的被窝扞卫主权。
“我……”
郑子徒欲言又止,黑着脸半天没动静。
见郑子徒久久不肯出她的被窝,棠姬撇了撇嘴,最后决定放弃。
她把郑子徒往床里面一推,自己在床的外侧摊开新被子钻了进去。
“算了,怕了你了。我自己暖新被窝好了吧!”
房间里原本有那么一丁点的旖旎氛围,经棠姬这一闹,此刻也全都化为乌有了。
郑子徒气恼地揽过被子面壁,棠姬背对着他看着窗户的方向发呆。
棠姬想起晚饭后阿木同她说过的雍王后要在宫中办生辰宴的事情,又想起了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生母韩姬,翻来覆去半宿睡不着觉。
两日后就是举行宴会的日子,时间已经不宽裕了。她要怎么问郑子徒,才能求一个进雍王宫的机会呢?
之前他们关系正常的时候,郑子徒尚且不愿意带她入宫,今晚又经历了这么些事儿,显然也不是说这话的时机。
阿木说官员女眷进宫的机会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如今距离他们去炸泾洛之渠的时间还剩两个月。生在乱世,她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逝去,她很清楚她的命也不是什么多坚牢的东西。她大概活不过两个月后的节点。
错过了这次生辰宴,她还能有见到韩姬的机会吗?
棠姬轻叹一声,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枕巾上一片湿润。
里侧的郑子徒也没有睡着,他听见棠姬的叹息声回了回头。
“棠姬,还没睡啊?”
棠姬鼻腔酸涩,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郑子徒惊了一下,再次问道:“你在哭吗?”
“我没哭!你说什么呢?”棠姬嘴硬反驳。
“最近天凉了,很多人风寒流涕。我听你的声音,大概嗓子鼻子都有些不舒服,明日可以请医师抓些药来……”
她扭头看了郑子徒一眼。
郑子徒以往总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今日他们两个人又有言语摩擦,依郑子徒的脾性,他不会对她如此殷勤,甚至到没话找话的程度。
这一天以来,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到底是像阿木说的“食髓知味”想要同她再有肌肤之亲,还是察觉到了她身份异常,想要捉她去廷尉府去?
倘若他依旧什么都不透露,未来这一两个月又日日如今天这般试探她,那接下来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棠姬犹豫了一下,决定拼一把。
“郑大人,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明明白白说吧!”
倘若郑子徒手里有足够的证据检举她,大概不会如此婉转曲折地来回试探,她如此单刀直入的询问,他不可能完全顾左右而言他,回应中至少得有两三成真话。她试探完了整理一下信息,兴许可以拼凑出他真正的意图。
郑子徒似乎也纠结了许久,终于问出了他酝酿已久的问题。
“棠姬,我知道你以往经常出入鬼市,我想问你,有没有能弄到精铁的路子?”
精铁?
棠姬狐疑地望向郑子徒,脑中又分析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他要么是还在怀疑一个月前渭水之滨运精铁的女奸细是她;要么是听说了她派老李去宜阳买精铁的消息,有意打探;要么就是单纯因为河道上缺少造工具的精铁,问她打探消息。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可能是因为河道上缺精铁,所以奔着打劫她预备从宜阳弄来的那批精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