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十月正在济安堂后院教导小草和小花辨认药材,并向她们讲解如何制作简单的风寒药丸。
这时老王忽然来报,说是有一位看起来就气度不凡的柳姓夫人,携着女儿前来求医,点名要见周娘子。
十月也没多想,交代了小花小草几句,便净手去了前堂。
只见一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年轻夫人正在四处观察着,她身旁跟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正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还有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恭敬地守在济安堂门口。
老王说的没错,这位柳夫人确实气度非凡,一看就身份不一般。
十月主动出声:“可是柳夫人?我便是周十月。”
柳贵妃看到十月后明显愣了下,虽然早就听闻这位周娘子非常年轻,但她还是没想到这位神医会是这般模样。
不过很快柳贵妃便醒过神来,道:“听闻周娘子医术高明,我特意带女儿前来问诊。我女儿自幼体弱,心智亦是不足,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还望娘子为她仔细瞧瞧。”
十月会意,颔首道:“夫人请随我来后堂静室。”
柳贵妃心里赞赏十月的知趣,拉着女儿的手跟着进入静室关上门,然后才轻轻给女儿取下帷帽。
帷帽下是张纯真却茫然的脸,她似乎对陌生的环境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柳贵妃身后躲了去。
“如意乖,不怕,这是周娘子,是来帮如意的。”柳贵妃柔声安抚,眼中满是心疼。
如意?十月的心中一动。
看着满是胆怯的小姑娘,十月上前,并未急于诊脉,而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样色彩鲜艳的布偶和小巧铃铛,微笑着递过去:“喜欢哪个?”
如意公主的注意力被吸引,怯生生地从娘亲背后探出头看了看,伸出手指了指红色的布老虎。
十月顺势将布老虎递给她,手指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她选择布老虎时伸出的手腕。
如意公主专注于新玩具,并未察觉。
诊脉后,十月心里便确定了面前母女的真实身份,这正是她来京都的目标,没想到她们居然送上门来了。
柳贵妃紧盯着十月的神色,见着她把脉后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急声询问:“周娘子,我这女儿究竟如何了?可……”她顿了顿,才慢慢吐出最关心的问题,“还能治吗?”
十月并未表示自己猜到了柳贵妃和如意公主的身份,就如同对待寻常的病人一般,告知病症:“在这位小姐的脉象中,我察觉到涩滞与虚浮交替之象,这并非单纯热症留下的痕迹。这应该是她幼时中过某种损害神智的慢毒,毒性虽然后来可能被化解或减弱,但对大脑的损伤却已造成。加之当年受惊高烧,两相叠加,才导致如今局面。”
柳贵妃的手指骤然捏紧,周娘子说对了,她的如意并不是天生痴傻,是在五岁那年吃了德妃宫里的糕点中了毒才……当时如意烧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脑子就不好了,心智也如同四五岁孩童,再未成长过。
柳贵妃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才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那可还能治?”
“能治。”十月肯定地回答,“我需先用金针通络,逼出残留毒淤,再以汤药修复受损脑络,滋养心神。但……”
她看向正懵懂玩着布老虎的如意公主,轻声叹息:“但即便毒解了,脑损伤已然造成。令千金恢复清醒后,不再浑噩,但需要人像教导初生婴儿一般,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地教会她识人、认物、知事、明理。这个过程,会比治疗本身更加漫长和艰难。”
十月不是造物主,不可能立马就让如意公主从痴傻变成知天文地理的天才,如意公主清醒以后就像一张白纸,还需要一个人在上面研磨下笔,才能作出绝美画卷。
柳贵妃听完,眼中爆发出无比坚定的光芒:“能清醒就好,空白又如何?我的女儿,就算从头再来,也定能活得明白。周娘子,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她。”
十月郑重的点头:“我必然倾尽全力。”
因为她也想在如意公主这张白纸上,绘出盛世太平图。
——
与此同时,京城北巷的桂花园里,正在举办一场文人诗会。
沈砚之凭借出手大方和还算不错的文采,也混迹其中,与人吟诗作对,高谈阔论。
席间,才子们吟弄风月之余,自然有人谈起近日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那位济安堂的神医周娘子。
“听说那位周娘子前几日又立奇功,竟将长公主府那位快憋死的小侯爷,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何止,还当场识破了药中被人下毒,这等眼力见识,绝非寻常乡野郎中可比。”
“啧啧,周娘子的医术真是神乎其技,也不知是哪位隐世神医培养出的弟子?”
“据说姓周,名十月,是从南边来的,一路行医入京,救了不少人……”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赞叹好奇。
沈砚之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听个热闹,直到“周十月”这三个字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中。
他执笔的手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周十月?南方来的?神医?
他强装镇定,旁敲侧击,却越打听心便越是往下坠。
模样、年纪、籍贯……对上了,全部都对上了。
竟然真的是她,周十月,那个该死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居然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攀上了长公主这样的高枝,而他却要对着个侯府姨娘伏低做小,仰人鼻息。
凭什么?那种不守妇道的恶毒女人,凭什么活得这么光彩夺目?
她所拥有的一切名声、地位、财富……本该都是他的,如果不是她害他……
沈砚之的心里嫉妒和怨恨如同毒藤般发芽,一个恶毒的念头疯狂滋生,他绝不能让周十月好过,他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沈砚之的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阴鸷得吓人。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周娘子的事迹太过传奇,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其他人也没多想,反而继续吹捧起了十月的医术,听得沈砚之几乎恨得要咬碎一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