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凛设计,把他送到了皇陵来悔过。
一面惩治了弟弟,一面又足让褚昭蒙羞,体会他当初同样受过的非议。
是外人眼中渊清玉絜、温润如玉的人做的,都以为他套上了一层菩萨面,就永远会为了爱惜羽翼一忍再忍。
褚凛所做一切,真应了那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连言攸都要叹一句,三殿下好狠的心肠啊,那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假若不是褚凛排的这一个局,怎么会予他们契机,想到让褚文景受到报应的法子?
言攸走得四平八稳,而褚文景退步时踩中了堆放在地的杂物,重心失衡地摔下。
她淡笑:“三殿下也真是狠,让你受苦也不为你求情。”
生在天家,得了这么一份虚伪的手足之情。
褚文景唇瓣都颤了:“真是他?”
这个女人最会使离间计!
她道真话,褚文景反而不信,情愿被好话蒙在鼓里,可怜地相信亲人。大抵是,人之将死,心境不同了?
言攸道:“殿下啊,我连身份都向你坦白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再欺骗吗?只是想你这一次可以明明白白的……”
褚文景从慢至快地摇头,极力否认。
她提着偃甲人的衣领砸上去,褚文景与俞澜的脸面面相对时又吓出了惊叫。
“滚开——”
“她不是你最耿耿于怀的情人吗?”言攸眄睐着,反讽他。
这种反目成仇的戏码,实在是排了太多,她都觉得没有新意了,她更想见两人一起去死,在黄泉路相拥痛哭、互诉衷肠。
“你还记得,你为了二姐是怎样对我的吗?”
褚文景推开偃甲人,惊魂未定,谁知下一刻那冷冰冰的傀儡居然扯出一个笑容,点睛之后流露出一种深浓的嗔怨。
他抱头阖眼,闭得死死的,满口否认:“我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了!”
“是你活该啊!你为什么要来侯府?为什么要像鬼一样!游荡在玉京!”
“你想做什么……是你装神弄鬼,是你暗处蛰伏,见我变成这副模样,你就畅快了、满意了?!”
“你该去死的啊——”
“大祁律法为什么收不了你?你可是犯了死罪,你杀人了,你不该死吗?”
“呃……咳咳咳……”
言攸用最平静的语气让他崩溃。
“殿下,你是疯了啊。我为什么要去死呢?比起侯爷、比起你,比起你们好多人,我只不过是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一点小错,殿下不死,小女不敢擅自上路。”
褚文景的脖颈被她碾压在足下。
发出断断续续又挣扎不止的骂声和咳嗽。
“褚文景,其实日日担惊受怕的很疲惫吧?”言攸从偃甲人脖颈上解下一圈圈缠绕的布条,轻轻问他。
那种身陷囹圄的煎熬她受过啊,秦家那么多人死于横祸后一张张烧焦的脸出现在梦里,时而哭时而笑,悲痛的亲切的全都萦绕不去……
她懂的。
所有疼爱的熟悉的类似于亲眷一样的人全都去了,长大后像她出生时被亲父母丢弃在土夯大道旁的草堆里一样孤独,她再怎么放声嚎啕也不会有救世菩萨。
原本她就是一个江湖人,一个香商的义女,天高皇帝远,他们可以平淡过完这一生。
这些搅弄风云的权贵啊世族啊,硬生生闯入烧得什么也不剩。
言攸心底对弄权者、谋私利损德行之人是有恨的。
褚文景拼了命的挣扎,她捏开他的下巴,木然着脸朝他口中倒灯油。
恶心,这张恶心的嘴说过太多难听的话,封上吧,封上就好了,省得他再犬吠。
褚文景手脚并用地反抗,然而在他不注意之时,从灵台后面出现一道人影,是他的好妹妹,为言攸拴住他的手脚。
褚沅脸上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七哥,你疼吗?”她杏眼圆圆,有烛光照映着,黑得发亮更恐怖了。
他如何摇头躲避都无法避免,呛入灯油后涌上难言的恶心与窒息。
言攸放下灯盏,将布条绕过他的颈子捆紧,双手向两边拉拽,噙着讥诮的微笑。
“褚文景,你会后悔做那些对不起三殿下的事吗?”
褚文景嗯嗯唔唔答不住话来,青筋暴露,面容极尽扭曲。
他两腿蹬动着,在褚沅看来不过是负隅顽抗。
“老师,七哥踹我!”褚沅对言攸嗔怪。
旋即,她恶劣地想砸断那条腿。
可惜在付诸实践前,褚文景两目翻白,手紧紧靠着脖子边,动静消下去趋于平静。
褚文景奋起反抗时打痛了言攸,她咬着牙,眼里淬着恶毒和冰冷,神情专注地绞杀。
他早该死了。
谁做皇帝都轮不到他,注定是一个陪衬的命,也妄图与天争。
言攸心下默哂,“褚文景,你配吗?”
连宁贵妃都不选你,你嫉妒得发疯发狂与亲兄长心隔万里,愚蠢至极。
褚沅踢踢他的脑袋,松口气,“命真薄……结束了,终于啊,结束了。”
“还没结束。”
言攸将布条抽出来,尾端系结,打算扔上梁木。
她道:“殿下,七皇子是自缢而亡。”
褚沅重重点头:“七哥,是自缢而亡。”
……
北风呜咽。
灰扑扑的天,天下存在的人,愁容惨淡。
嬷嬷眼中的褚沅是悲怆的,对着昨夜终于因疯症而终于上吊自尽的七皇子哭得浑身颤栗。
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印证了他的死因。
有人在风声中窃窃低语。
挺早之前,他们就知道七皇子守皇陵后神志不大正常。
“长清公主……”
“别拉我!别拉我啊!七哥——”褚沅攥着他的手指,声声凄凉,悲痛欲死。
死讯,已经传回宫内了。
直到人死,景佑帝才终于把皇陵诡谈放在眼中。纵然褚文景有错,可在他想来也罪不至死的……
何况褚沅还留在皇陵里。
景佑帝这回不得不让褚沅回宫,只比褚文景的尸体晚一日。
宁贵妃得知褚文景吊死在皇陵里,传言说什么为先祖殉葬,可笑又可悲,一时间,哀恸和愤怒同生。
贤妃也担忧不已,就守在宫门内接人。
“长清——”
“母妃……?”褚沅抬头后向贤妃身后望去,登时蹙眉,“怎的,贵妃娘娘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