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动静很大,围绕着这一间屋子,时时刻刻提醒二人危险将至。
言攸解散官袍,裹着身侧的人,感受到褚怀灵恐慌地抖动着,她不由得紧了紧掌心,分外凝肃。
“务必,噤声。”
褚沅还在外面周旋,说:“永宁郡主,张司籍那边要去查吗?她可是被指派来为你做翻译的女官,她会说桑国话,说不定……”
“张司籍?”永宁笑笑,“她也逃不掉的,不过你对这秦司籍倒是颇有关照啊?”
“曾为师生,自然有偏心,更何况谁知道这一查会不会冒犯到她,算起来她才十九岁呢,以后肯定是要出宫嫁人的,还请担待一二。”
“自然。”
说罢,永宁便提着裙摆缓步踏上矮矮石阶,假模假样做了个礼轻轻叩门。
里面久久没有回响。
褚沅端握双手,走至她身旁,而她的叔父显然没那么重分寸、守礼节,只想立刻抓住那“逃犯”,楼玺云自认待她不薄,对她接二连三的出逃与背叛已经忍无可忍,把她的腿弄废了她依然有法子逃出,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十六岁就跟了他,还没安分。
历史上哪个和亲的公主有她这样的叛逆和不知好歹?
楼玺云走到两女身后,深凝着这一扇门,手掌一推这门就顺利打开了,不像是什么做贼心虚,反而坦坦荡荡地迎接、等人查验。
他绷着的脸色松了点,永宁在这时又回想起在马背上跟着叔父一起去抓人的经历,每一次去找阿婶,她好像都有在场,这难道不是证明阿婶与他们极其有缘吗?
永宁也乐见祁国人陷落桑国人之手,犹如陨落万丈深坑,拼尽全力也无法攀上万仞、只能静静等着原地溃烂的惨状。
说实话,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祁国人,完全是相看两厌。
那个阿婶还总傻乎乎地陪她、教她什么祁国的东西,真是刻意用讨厌的东西来恶心她的吗?
永宁知道,叔父这一回要是找到了阿婶,估计会当场就折断她的腿吧。
褚沅碰了碰她的手肘,冷声问:“郡主笑什么?”
永宁无所谓地摇摇头,又笑:“没什么啊。”
楼玺云已经走进去了,一寸一寸逡巡着言攸的住处,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冒犯的狂徒。
“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里间的言攸嗓音微沙。
楼玺云即刻寒声:“搜查。”
褚沅快步走到他前面遮遮掩掩,他愁眉紧锁,“时辰还早着,就歇下了么?”
有鬼。
“老师这两日病了,楚尚仪和陈典籍特意准她休养的。”褚沅堵在帷帐外,又说,“再上前,就不合适了吧?”
永宁抓住话柄,开始质问:“我怎么不知道秦司籍病了?”
正此时,言攸的声音穿透帐子,格外虚弱:“微职无碍……是殿下关心则乱了,永宁郡主不必追问殿下。”
楼玺云唤来一名长随,抽出他腰间的佩刀,直指床幔。
“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不过是搜查,何至于动刀动剑的?”褚沅吓得退了半步,反而把床榻挡得更严实了。
永宁站在楼玺云旁边,竟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得色。
“长清公主,请移步。”
褚沅气得浑身抖动,却极力抬高下颌,不介意将脆弱的脖颈暴露于人前,口中喝道:“欺人太甚!”
本来,让外男入后宫搜查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而今,她要是连老师的清誉都守不住,那她也可以死谢罪了。
楼玺云看她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不足为惧,即便竖起一身尖刺,也起不到什么威胁的作用。
更何况,只要得罪了桑国,他去信一封,让陛下下旨将人讨要回去,还不是想如何发落就如何发落。
公主而已,也敢叫板。
“滚开。”他冷冷命令,没有收刀的意思。
褚沅怕,却不回避。
她不知言攸把二姐藏到了何处,可又赌不起这榻中没有旁人。
“叔父,阿婶最会藏了,快找找是不是就在这里面。”永宁在拱火。
楼玺云刀柄一转,垂放在一侧,而褚沅挪步阻挡时,那刀又轻松地搭上她的肩颈。
来真的?!
青色帷帐中探出一只纤长如玉的手,言攸拨开小半片帐子,抬露出一张苍白至极又清艳至极的脸,一如淡色芙蕖受了凄风苦雨,鬓发若筋络,汗水似凝露。
这痛苦难忍的模样,和褚沅说的病重确能吻合。
连永宁见了都不忍软下心,“秦司籍,你这是生了什么重病?方才为何还强撑着说无事?”
言攸强颜欢笑道:“微职只是小病,不敢让贵人忧心。”
褚沅立刻上前去掏出帕子给言攸擦脸,余光极力打量着内侧,被褥盖着官袍,官袍平铺着,原来是……
她颦眉嗔怪:“老师都这样严重了,还说是小病。”
言攸摇头否认,一撩眼皮和两位桑国人对视,后知后觉这样的不妥,要起身下榻赔罪,被褚沅制止了。
于是她只能说:“既然是为搜查而来,微职这样也帮不上忙,请便吧。”
“叔父,别处去寻吧。”永宁环顾四面,又觉得言攸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不至于那么胆大包天,给自己惹祸上身。
楼玺云退了两步,又骤停,狠瞪着帐子边那张病态的美人皮。
“为什么有血腥气?”
还是从帷帐中透出来的。
言攸藏于褥下的手攥握起来,而面上也满是挣扎与难堪。
“解释。”楼玺云冷睨两女。
她们都真切感受到了,这人的可怕,一点点微末之处都穷追不放,褚怀灵伴在这种人身侧……
言攸猛地抓住褚沅的手,拉近她的身子咬耳朵,和她说了几句话,面色不变,垂下头去。
褚沅脸色时红时青,扭扭捏捏说不出口,楼玺云已经没了耐心,要一探究竟。
谁知道,是不是装病?
“不解释,就滚开。”
褚沅急涨着脸,低声说:“老师她……她来了月事!”
永宁听得清楚,忙不迭拽住他的袖子,“叔父,别过去了!”
这时候她也理解了言攸和褚沅脸上的那种尴尬。
屏风后接连传来消息。
“殿下,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
“太子那边递了消息来,在内宫的偏门,捉到一个意图出宫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