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珩重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待眼前人,尚未开口,
便听眼前人一字一顿地道:“定安王之上,还有李贵妃,这对母子并非良善,我猜阿珩心中就如明镜似的,暂时的投诚也只是缓兵之计。”
沈昱珩瞳孔中映着张桃花面,撩拨得他心神微漾,却又无可奈何。
犹豫了片刻,男人终究长叹了口气:“夫人太聪明,我瞒不住你了。”
陆乔潇听他这样有些无奈的话音,暗自觉得好笑,假意轻松地道:“好啊,既知瞒不住我,便一五一十告知于我。”
上一世,她本该含恨而去,做一缕无所依靠的亡魂。
却有他端方君子沈昱珩,怜她陆氏姐弟悲惨遭遇,为她在青城山立碑祭奠。
这一世,许多事情已发生改变,朝局的凶险必将牵动沈昱珩的抉择与未来命运。
她愿义无反顾陪他走接下来的每一步,就像他上一世曾待她那样。
陆乔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吐字清晰:“后面的棋局,你的每一个子,我都想同你一起执笔。”
这是她作为沈昱珩的妻,作为与沈相并肩同行之人,应有的义务。
也是她为报前世之恩,这一世想要护恩人平安,她唯一能承诺的事。
男人微微怔住,如鲠在喉。
眼前人笑容赤热得像是天边高悬的太阳,声量虽低,但每一字都清晰坚定。
世家的教育中,要求人行为举止端方有节,说出口的话需经再三思量和斟酌,且不可轻易将真实情绪和心意流露到外人眼前。
对于像沈昱珩这样在学问上有天赋的,从小被视为宗室子弟行为典范的他,
更是被要求君子克己复礼,行为应端庄,心思应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
母亲说他情绪天生冷淡,父兄夸他才学出众,却也只偶尔发出一声叹息:“可惜了,阿珩就是情感上淡薄了些。”
可自从遇着她,他的心便如风吹镜湖,掀起波澜。
她的一举一动,都似牵机引线,时刻波动着他的情绪。
她是明媚的春花,何其有幸,他能有机会将她养在身边。
方才她说,要与他共执笔,同落子,与他并肩。
何等赤诚——
他淡漠疏离的心啊,却总忍不住要靠近。
陆乔潇见沈昱珩眼瞳的颜色愈发深邃,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下一刻,不安分的手被捉住,身体却被一股大力卷进了怀里。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磨蹭着,似有说不尽的缱绻。
沈昱珩心头生出浓烈的充盈感,那人身形娇小,可是只要他抱着她,便觉得无比满足。
从小到大,冷清、清冷这样的评价听得太多,沈昱珩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不好的事——
直到那抹春日里的色彩撞入了他的生活。
陆乔潇,她明明那样好,会给缺衣少食的人帮助,也会奋不顾身救起落水的小孩。
更会在喜欢一个人时投入全身心,不遗余力地付出一切——
活得像个太阳一样,所以,当周围满是质疑和诋毁时,她仍然能笑得肆意张扬。
全天下都在她心里,海纳百川,如此这般。
幸好,这样好的她,裴瑾轩那混账是配不上的。
现在,她是他的。
夫人。
陆乔潇嗅着沈昱珩身上的幽兰香,有些心猿意马。
他怎么抱得这样紧?
他的耳尖尖怎得这样红?
他的身上有些烫,灼得自己惹得发烧。
“夫君——”她拳头轻轻抵着他,却发觉他身子一阵颤栗。
好不容易他愿意将她放开时,只见他眸色幽深,仿佛一汪见不着底的寒潭。
接着,那张清冷的脸蓦地靠近,唇上覆了一层温软——
陆乔潇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可是青天白日,外头阿遥还在驭马车。
她陆乔潇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她也知道这是:
这是叫白日宣淫——
沈昱珩将她的嘴亲得红肿,才肯放开。
陆乔潇面颊通红,偷偷瞥一眼身旁的男人。
却发现他面色静如止水,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还真不愧是丞相大人,是懂得如何控场的——
陆乔潇咬着牙想是不是该阿谀他两句。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阿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子,有马车挡在了前头,我前去看看。”
陆乔潇有些惊讶,什么人还该公然挡沈丞相的车驾?
不要命了?
二人在马车里静坐了一会儿,却还不见阿遥回来。
沈昱珩微微蹙眉:“我出去看看。”
陆乔潇点头,索性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
才刚见到外头的光,陆乔潇的面色就很不好看了。
裴瑾轩?
他那身边杨柳依依的美人,可不正是林妙芙么?
青天白日的,来堵丞相府的马车,他们这是要发什么疯?
就在此时,陆乔潇感到手被牵住,修长有力的手指熟稔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她下意识偏头看沈昱珩。
他的脸此刻冷若冰霜,眸色间有几分不耐,似乎,似乎还带着一点——
挑衅?
这时,裴瑾轩已然看到了这边静站着的沈昱珩和陆乔潇,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一双紧紧握着的手。
他觉得心脏猛然抽痛了一下——
那只手,本该是由他牵着的。
他本该有成百上千次牵起她的手的机会——
“轩哥哥。”林妙芙在一旁小声提醒,她注意到沈昱珩和陆乔潇十指相扣,一股无名火憋闷在胸口。
那是嫉妒,不甘,和恨意。
凭什么她陆乔潇可以过得如此快意?
这段时间,裴瑾轩虽然还是照旧的碰她,也对她很好。
但有几次夜里醒来,她分明听见裴瑾轩睡梦中喊的,都是这贱人的名字!
裴瑾轩如梦初醒般,喉头涌起一阵酸涩,他收起了面上的僵硬,走上前去。
“沈丞相,陆姑娘。”他心中不愿意称呼陆乔潇为沈夫人,只因他觉得等他出人头地,超过沈昱珩那日——
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毕竟他们曾经有过整整五年的纠葛,怎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沈昱珩语气淡漠:“裴二公子有什么事么?今日我陪夫人逛街,若无急事,还请让我们的车驾先过去——”
裴瑾轩眼底划过一丝凄凉,声音也不如以往的自信。
“沈相,多有叨扰,只是前些日子沈相办婚仪,裴某因有事未能赴宴,现将新婚贺礼奉上,还望陆姑娘笑纳。”
说这话时,明明喊的名字是沈丞相,可裴瑾轩的目光,却黏在陆乔潇身上。